老派人过年过节最渴望声色之娱,小儿科的贺岁片和春晚嫌不够喉,非要大锣大鼓的戏曲迎新送旧不可。住在不闻丝竹声的法租界,唯有退而求其次,依赖西洋歌剧望梅止渴,纵使趣味南辕北辙,倒有种错把他乡当故乡的朦胧美,勉强可以李代桃僵。二月底香港艺术节有一台中国京剧院的京戏,正好贺元宵,着重宣传新编《帝女花》,西皮二黄如何演绎唐涤生的“落花满天蔽月光”,的确超乎任白戏迷想象。至于角色分配,则连听惯京戏的耳朵也为之侧然——最初见到贴出于魁智,我还自作聪明,以为他演崇祯,皇帝逼公主殉国无限放大为一出父女悲情录,亦不失新颖奇趣,怎么知道演的居然是周世显。哎唷喂,难得反串呀,三年前巴黎那台《白蛇传》,原先盛传他会演许仙,到底还是演了法海。
用了“反串”二字形容,真怕被读者误会我冤枉鬓生专家饰演女一号。哈哈,以前我也犯过这种错误,由小到大视任剑辉为情人的粤剧戏迷,一早便不自觉把“反串”范围收窄,认为只有女扮男装或者男扮女装,才能盛载特定名词的容量,其实它正确定义是艺人在本身行当之外的跨界表演,不含转换性别内设。譬如说,阁下习的是武生,上台不是《林冲夜奔》就是《挑滑车》,有一天兴之所至挂须唱一台《失空斩》,虽然饰演的角色由朝到晚不雄赳赳,一样称为反串。而在戏曲大家庭捞过界,本来演潮剧忽然唱黄梅戏,就算在两个剧种演的都是董永,行家也赠送反串衔头。
近年反串反得最不亦乐乎的,应该是越剧王子赵志刚,沪剧《父子恨》评弹《杜十娘》手到擒来,可谓分花拂柳左右逢源。不过最脍炙人口的,肯定是那次越剧五大梅花奖得主的反串专场,压轴两个宝二爷破天荒合演 黛玉焚稿》,钱惠丽化身俏丫鬟已经教人惊艳,病榻上还要躺着虎背熊腰的赵大叔,一开腔全场笑到人仰马翻。天上掉下个这样吨位的林妹妹,荣宁二府上下人等一时走避不及,难免伤亡惨重吧?
作者:迈克 责任编辑:安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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