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说俗谈》是文史作家刘勃解读《世说新语》的历史随笔。刘勃在该书中保持了他极具个人特色的讲段子风格来趣味解读《世说新语》中各种知名人物,如阮籍、嵇康、王羲之等人的行为和思想。全书分为“汉魏易代与始畅玄风”“竹林七贤”“中朝的浮华与梦幻”“江河之异”“绕不过去的老贼”等五大章节,将魏晋时期的诸多名士放进具体的历史背景中进行解读,并展开多重线索的想象与推理,以更多元的视野来诠释魏晋时期的风流与苍凉。
《世说俗谈》
刘 勃 著
浙江文艺出版社出版
刘勃曾在他的文章中这样说道:“《世说新语》这书,本来全是零散的段子,我也不想太体系化,让我下笔不能自休的,是时代烘炉中,个人的渺小,与个人的尊严。”在《世说俗谈》中,曾经在历史上闪闪发光的诸如王羲之、阮籍、嵇康等名士在时代的烘炉中也显得那么渺小,而在刘勃的笔下,许多可能未曾听说过的人物,比如赵至,却也在书中拥有他独自的光芒。
《世说新语》是一部主要记述魏晋人物言谈轶事的笔记小说,它是一部“名士教科书”,也是一部“名士的宣传片”,展示的是名士们最想被别人看到的一面。而就如刘勃在序中所说的一样,“《世说俗谈》是把《世说新语》里零碎的片段,嵌入到各位名士完整具体的人生中,并把相关的历史、社会背景,尽可能呈现出来,这个工作自然是俗气极了,因此书名就叫《世说俗谈》。”而在这个还原的过程中,书里不仅会揭开诸多名士高高在上的面纱,同时又会有很多“新”的问题出现,比如司马昭为什么在竹林七贤中只杀了嵇康?让梨少年孔融的人生是以怎样的方式收尾?而这些答案都藏在一篇篇“俗”谈的背后。
刘勃曾在专访中提到自己所擅长的就是“把考据的过程用一种比较轻松灵活的方式呈现出来。”而在《世说俗谈》里,这种轻松灵活的写作方式,则很像推理小说中参透了所有线索的侦探缓缓吐出烟圈后向你娓娓道来的真相一样,想要让人不断地阅读下去,直到“凶手”被揭晓。就像福尔摩斯们在揭晓真相前总是需要进行大量的侦查工作一样,在刘勃表面云淡风轻的口吻背后,则是他以《世说新语》文本为基础,参照《晋书》等相关历史资料进行的精准考据与研究。
>>内文选读:
王羲之担任的第一个官职,是极为清选的秘书郎,然后被征西将军庾亮聘请为参军,庾亮临死前,还特意推荐王羲之为宁远将军、江州刺史。朝廷都爱王羲之的才器,频频召王羲之到朝廷来做官,王羲之总是不断推辞。最后,扬州刺史殷浩亲自给王羲之写信。殷浩 (字渊源) 曾长期隐居,导致舆论说:“渊源不起,当如苍生何?”现在已经“起”了的殷浩,为了请王羲之入朝,也采用了同样的句式:“悠悠者以足下出处足观政之隆替,如吾等亦谓为然。”你到朝廷来做官 (出),大家就认为国家兴盛 (隆);你在家隐居 (处),大家就认为有改朝换代的风险 (替),所以你怎么忍心不出山呢?
以上出现的人物,周 、王敦、阮裕、郗鉴、庾亮、殷浩……
彼此关系是非常复杂甚至尖锐冲突的,但全部力推王羲之。而王羲之除了书法无双无对之外,到底有什么长处,解决过什么难题,做出过什么业绩?反正史书上不大找得到。
这就是琅邪王氏的“佳子弟”与生俱来的人生平台。各大门阀斗而不破,对别人家政治上没什么实际竞争力的下一辈,反而谁都乐于说好话。
所以宗白华先生盛赞的汉末魏晋六朝士人的“艺术精神”,具体到东晋士人这一段,构成其底色的,恐怕并不是积郁难抒的浓黑的现实痛苦,而是生活安逸之后,因为无所事事而内心格外细腻敏感,所以抽象到宇宙人生层面的微茫的忧郁与惆怅,或一地鸡毛的叽叽歪歪。
还拿王羲之来说,令他感到痛苦的是什么呢?
如果我们相信今天常见的《兰亭集序》是他本人的手笔,那令他痛苦的问题是“修短随化,终期于尽”,也就是生死问题。他虽然喜欢服食修炼,却又认为人终究难逃一死,那么自己所做的一切努力,就都显得虚妄。如果看 《晋书·王羲之传》 或 《世说新语》,则会发现令王羲之痛苦的事也可以说非常卑琐而无聊。王羲之特别讨厌太原王氏的王述——王述拜爵蓝田侯,所以《世说新语》里往往称他为王蓝田。其实王羲之和王述之间并没有什么利害冲突,只不过一个琅邪王氏一个太原王氏,又是同一年出生的,就被好事者拿来相提并论了。
本来只是有点瞧不起你,你竟然和我齐名,那我可要加倍瞧不起你了,这种心态,倒是一点也不奇怪。
作者:刘 勃
编辑:周怡倩
责任编辑:朱自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