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月6日,在黎巴嫩贝鲁特,一名男子向苏莱曼尼的肖像敬礼。|新华社
就在2020年刚刚来临之际,美国在伊拉克巴格达国际机场展开针对伊朗“圣城旅”指挥官苏莱曼尼的“定点清除”取得预期成效,包括苏莱曼尼和伊拉克什叶派武装“人民动员组织”(PMF)副指挥官穆罕迪斯在内的多名人员丧生。
美伊处境都很尴尬
苏莱曼尼之死所造成的激烈回应出乎国际社会的预料,美国总统特朗普高调宣布此次针对苏莱曼尼的“定点清除”活动乃其有意为之,并声言此举旨在保护海外的美国人及美国国家的双重利益。
与特朗普的乐观态度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来自美国国内外尤其是五角大楼和美国军方的质疑之声不绝于耳,认为特朗普并未按照“规定动作”行事,此事件是特朗普独断专行所为,完全可视为一宗意外。
受伊斯兰什叶派世界对特朗普及美国群情激愤的影响,特朗普以更加强硬的言辞予以回应。伴随着伊拉克议会及时“补刀”,通过法案要求一切外国军队撤出该国领土,其矛头实际上直指美国,一时间,美军在中东特别是在伊拉克的去留成为国际社会关注的焦点。
苏莱曼尼身亡使得美国与伊朗都处在左右为难的尴尬境地之中。对美国而言,一边是美式民主模式打造出来的什叶派掌权的伊拉克,一边是数十年高举反美大旗的什叶派领军者伊朗,美国是否会“失去”伊拉克成为特朗普不得不认真思量的问题。
对伊朗来说,一面出于宗教、民族和国家情感的考量而对美国高调鞭挞,一面不得不认真探寻切实有效的“报复”手段,以及是否有必要与美国彻底摊牌。
伊拉克战争是美国塑造冷战后国际新秩序的三场关键战争之一,其战略意义尤为重要。美国的“大中东民主计划”将中东地区的诸多弊病诊断为“民主赤字”所致,“民主化”成为其开具的“包治百病”的药方。美国通过武力促成伊拉克政权更迭,并在后萨达姆时代的伊拉克移植美式民主模式,其目的在于在中东地区树立“民主样板”,建立与美国核心价值观高度一致的亲美政权。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出乎美国意料的是,“民主化”的伊拉克与美国的敌人伊朗之间互动良多,换言之,伊拉克政府内部亲伊力量的势头已明显高过亲美力量。这是因为,美式民主在伊拉克的强力推行与伊拉克固有的教派及部族分野的社会结构相嫁接,其副产品是什叶派因其人数的绝对优势而在伊拉克政治中毫无悬念地崛起。
美国播撒的是所谓“民主政治”的种子,收获的却是“教派政治”的果实。正因伊拉克与伊朗同属什叶派世界,这就可以解释为何此次苏莱曼尼遇袭身亡能够同时在两伊引发巨大的宗教情感共鸣。
伊朗誓言报复,但可选项有限
苏莱曼尼领导的“圣城旅”是伊斯兰革命卫队的精锐力量,该部队仅唯最高领袖马首是瞻,主要在伊朗境外执行特殊军事任务。不仅如此,“圣城旅”兴起于两伊战争期间,其名称来自于伊斯兰世界对耶路撒冷的称呼Al Quds,这支以伊斯兰第三圣城耶路撒冷为名的精锐部队拥有无与伦比的宗教政治地位。
▲1月5日,在伊朗首都德黑兰,人们走过悼念苏莱曼尼的海报。|新华社
正因如此,伊朗最高领袖哈梅内伊和总统鲁哈尼对“民族英雄”和“烈士”苏莱曼尼的突然故去痛心疾首并誓言报复。不仅如此,苏莱曼尼遗体的回归之路充满宗教意味,运棺车队从巴格达途经伊拉克什叶派圣城卡尔巴拉和纳杰夫,进入伊朗境内后除了首都德黑兰外,还将途径什叶派圣城马什哈德和库姆,并最终归葬苏莱曼尼的故乡克尔曼。
不仅如此,伊朗伊斯兰革命的策源地——什叶派圣城库姆的贾姆卡兰清真寺首度升起了象征什叶派圣人侯赛因殉难的红旗,上面绣着“那些想为侯赛因复仇的人”。伊朗方面已明确向美国在中东的35个目标和以色列发出复仇警告,“圣城旅”之名及苏莱曼尼葬仪中集中凸显的宗教圣城和什叶派特有的殉难元素,向全世界传递了明确信号,即苏莱曼尼之死有着浓厚的什叶派殉道意味,而美以则是伊斯兰什叶派世界的敌人。
美国“定点清除”苏莱曼尼事件正在经历浓厚的教派政治的发酵,而通过“死神”无人机发射“地狱火”导弹精准扑杀敌方具体人士的智能化战争模式,也被认为开启了“潘多拉魔盒”。特朗普显然注意到此事件背后的什叶派宗教情绪,其声言的反制措施包括锁定伊朗的52个目标,其中包括对于伊朗文化有着特殊意义的遗产遗址。
特朗普对伊拉克议会的“逐客令”不屑一顾,美国继续深度介入伊拉克以遏制伊朗的战略定位未曾动摇和根本改变,如何避免伊拉克成为美国伊朗政策中的“负资产”,将会是美国下一步的考量。
就当前中东局势,特别是美国的中东政策而言,伊朗问题可谓“牵一发而动全身”。伊朗问题与西亚地区的热点问题几乎都存在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这集中体现在叙利亚、也门、黎巴嫩和卡塔尔等国家。当前国际社会关注的焦点是:美国“定点清除”苏莱曼尼的行动是否会引发美伊直接军事对抗,并蔓延至中东其他国家?伊朗宣布中止履行伊核协议,是否会引发新一轮核危机?
事实上,尽管伊朗声讨美国的声势浩大,但可选项实则有限,美伊仍在尽力避免两国军队之间的兵戎相见,无人机载弹袭击很大程度上也是对传统战争伦理与军事科技的超越。伊朗宣布第五阶段中止履行伊核协议承诺的举措,虽在当前容易获得道义上的支持和谅解,但长远看也会引发地区国家的质疑和不安,这有可能使伊朗陷入被动。
而特朗普对伊朗的超强遏制与极限施压,既是服务于2020年总统大选的选战需要,更是其根深蒂固的保守主义意识形态驱动下的必然选项。过分低估或高估苏莱曼尼之死对美国与两伊关系以及对中东地区形势的影响,都无助于准确研判教派政治、智能战争和大国博弈在中东地区的复杂关联。
作者:钮松(上海外国语大学中东研究所研究员)
编辑:王卓一
责任编辑:敖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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