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改革开放40周年、中国上海国际艺术节20周年之际,艺术节和文汇APP联合推出《我和我的艺术节》专题报道,邀请活跃在国内外舞台上艺术各领域的领军人物,讲述与艺术节一路走来的故事,从鲜活的创作、演出经历中感受当代中国艺术家们对艺术传承与创新的思考。
陈薪伊是著名导演。早在第一届中国上海国际艺术节时,陈薪伊就携作品参演艺术节。至今为止,陈薪伊已和艺术节先后合作了十多部作品,获得了第十六届中国上海国际艺术节特别贡献奖。陈薪伊执导的黄梅戏《徽州女人》、京剧《贞观盛事》、话剧《家》、《一代名优》、歌剧《赌命》、《雷雨》、秧歌剧《米脂婆姨绥德汉》等众多作品都献演于艺术节,向世界舞台传递了真善美的核心价值。这一次,就让我们来听听她和艺术节的故事吧!
问:您平时在台后面给他们排话剧也是这副样子,就拄个拐杖指指点点、你不行我就抽你这样吗?
陈薪伊:我不会抽人的。但是我拿脚踢过人,那是一种爱的表现。不爱的人我不敢踢的,不爱的人我打他的心都有,但是我不能动手,因为爱的人就是可以随心所欲。
问:那您平时的话您指点他们拍吗?亲身给他们示范吗?
陈薪伊:我是爱示范的导演。有的人讲大导演都不示范,我说那是因为大导演不会表演。我是演了32年戏之后才学导演的。而且演过戏曲,演过电影,演过话剧。所以这三种不同风格的表演等于我都接触过。因此有的时候对有些演员是需要示范的。
问:那您刚才说的接触电影接触戏剧,也接触过其他一些艺术,那么最后为什么选择了戏曲这一块呢?
陈薪伊:我就喜欢舞台,你这个问题很多问都问过我,比如说我到现在没有出过电影,我假如是个电视剧导演的话,我现在按照工作的这个量来讲,我现在就会成亿万富翁。而且我在西影厂是西影厂的第一批演员,吴天明都是我招的。所以假如我要做电影,就58年开始做到现在。你想想我会不会是百万富翁?亿万富翁都没问题。可是呢就是特别喜欢舞台。当时在西影厂我连续拍了三个电影,一个是群众,两个还是比较主要的次二号拍完了,我特别不高兴,就是我不能完全满足于那种刻画人物的兴奋,因为它断得很多,它不像现在的电影有很多长镜头是吧?有时候举个机器架那一场戏就完了,那个时候我就经常会给他们示范,就预备开机,回头“啊”就这一个镜头可以拍五遍,就这一个“啊”可以排五遍。不是灯不对了,就是太阳不对了,要不然这样不行,补妆,就这种破事,所以你不能进入一个最佳的一种创作状态。后来我跟闫妮聊,我老想给闫妮拍一个和陕西有关的话剧,闫妮老是没时间。我后来明白了,闫妮为什么不愿意在,因为闫妮是舞台出去的。就是现在的影视拍摄比较科学,他们同样的一场戏可以不间断地演下去。而且在创作的过程中,他所有的不管是感情生活事业,母女关系都能得到满足。
问:您因为经历过那个时代,经历过那种表演形式,在您自己给他们拍戏的时候,我知道又不对了,但是我情愿让你演完这一段这种情况?
陈薪伊:这个要因人而异,不是所有的演员,很多演员我都不示范的。比如我给你举一个例子,我这条腿不好,就是给两个演员两次示范扭伤,非常激烈的一个中枪的动作。就歌剧演员完全需要示范,他们几乎没有学过表演,有的演员是不需要示范的,我告诉大家,像我们商鞅的许承先,我跟许承先示范过吗?从来没有示范过。对吧?我跟关栋天他们也不需要示范,王诗槐也不需要示范。
问:那在您的记忆当中的话,我们在艺术节演的那些剧里面,有哪一次示范的会比较多一点,或者是您感觉印象比较深刻的?
陈薪伊:这个艺术节我一共有14部戏,对。我特别幸福的。今天听说你要采访,我想要告诉你的就是我觉得艺术节选择的我的这些剧目,都是我自己还有点得意的剧目,有的就完全是为艺术节排的。比如说前年的《吁地》,就写红军,写毛泽东的。原来约我的时候,我有点不想接受这个任务,因为什么?那一年,每一个剧种都写红军,都演红军,我说不需要了吧,还需要吗?还有这个艺术节需要一部,我还是拒绝了。后来呢,我在家里他们走了,我就开电脑的时候,突然马勒的《大地之歌》出现了,因为我开电脑有的时候要听音乐的,可能是以前留下来的。然后我马上就叫于永军,我说我可以跟你合作,但是有一个条件,就是我要用马勒的《大地之歌》来伴奏。毛泽东最艰苦的时期,我认为艺术节给我的这个创作条件让我非常满足。
因为我个人一直有一个主张,就是戏剧不是娱乐,戏剧是在精神领域跟观众交流的一种演出样式。所以我曾经好几次说到,也有专门一篇文章,讲剧场是城市建筑的英雄,所以他那一次马勒伴奏毛泽东的湘江战役,他的苦难,不管什么人,越是伟大的领袖,越有非常深刻的苦难。那这种苦难跟老百姓的苦难,从心灵感受来讲差别不大的。不同的身份,苦难的不同的内容而已,不同的最高目的而已。所以这个马勒的《大地之歌》恰恰可以和两万五千里长征形成一个对话。艺术节答应了,当时是这个刘永军和吴晓明来找的我。后来我说这个条件满足就可以了,非常成功,当时我个人比较得意这部作品。而且张亮指挥,扮作马勒,跟邓小平对话。所以我想艺术节给我创造了一个非常宽松的创作环境。有的时候就是排练场临时改,就是这样。所以我们国家的这个艺术节,在上海的这四个剧场我都有演出,首先是大剧院最多,几乎80%都是这个大剧院的,像那个《吁地》的话是文化广场的,然后东方艺术中心,20届艺术节,我有幸参加过12届是吧?不止12届吧。很满足!
问:我刚刚听您说用马勒去伴奏差不多是我们本土的一个话剧,在这种创意来说的话,在您以往的创作里,您是听到了这个音乐,你突然想到了我要做这个?
陈薪伊:不是,我是这样的,我大概是在2004年开始探索句诗品格,就是句诗,不是诗句。诗句就是用诗的语言来表达感情,句诗是用舞台上的诗的对比来表达我的思想。这个我做了已经七八部了,跟永军就合作了三部,第一部叫《吁天》,2007年,在人民大会堂,交响乐队在上边,当时的指挥是杨洋,写了话剧运动百年史。这100年和中国革命的100年形成一个比兴的关系。那第二步呢就是写吴孟超的,吴孟超的100年。吴孟超我们是从《吁命》,从他出生开始写,为什么要从他出生?因为我知道吴孟超生下来才三斤,就跟一只公鸡的分量差不多。只有三斤,我觉得这个生命现象太有意思了。因为说老实话,我搞戏曲是研究生命现象的,我觉得生命的这个密码太丰富了,你需要认真地研究每一个人的生命。那第三部就是《吁地》,红军两万五千里嘛就是在地下走,又没有飞机了。我个人认为是苦难的中国农民的一种奋斗史,所以假如是比兴,那每个人都可以比兴,比如写吴孟超,我们做吴孟超的时候是用贝多芬的《命运》做全剧的伴奏的。《吁天》写话剧运动百年史的时候多了,那就是很多交响乐都用进去,那是我的第一次话剧交响局势的探索,就音乐用的比较杂,选择的比较杂,因为我们做了话剧运动百年,同时又有黑奴的百年。为什么叫《吁天》?因为中国的第一部话剧是黑奴吁天录,这是中国的第一部话剧,我认为中国的话剧运动跟那些黑奴的命运也很相近。然后还有一种对比就是和领袖他们的苦难的对比。比如说我让张铁林演周总理的,他这个病中的周恩来演的太精彩了,演得非常好。然后我就让他演了黑奴汤姆叔叔。黑奴吁天就是他们叔叔的故事。它根据他们叔叔小屋改编的,就让他观众带着他,其实这个比兴和观众的审美比兴也是同步的,观众带着他对周恩来的认识,去看一个黑奴的命运,同时我又让他演了曹禺。因为大家都知道曹禺先生以前的作品非常好,但是近期他就出不了作品。他自己也很苦恼,他生病的时候我在医院去看过,他也谈过这些问题,这样一来呢就是三个人的命运,都是100年的命运,都有一种比兴关系,再加上交响乐,它带给你的一种想象的空间。我觉得这就是我探索的兴趣探索,从2004年到现在。
问:陈老师您刚才说了三个100年,艺术节其实还没有100年,那你有没有想过我们去探索一个20年的历程?
陈薪伊:当然可以,20年我跟着一块走过来的,其实我还有一个故事,这个大剧院还没有建成的时候,我就被请过来了,请过来我们两三个导演,两三个编剧,两三个舞美,就是要为这个大剧院做一台开台演出,当时就是策划的郑和下西洋,可是这个始终没有完成,这也是我的一个遗憾。
问:您跟大剧院的关系非常密切,而且我们剧院跟我们艺术节的关系也非常默契,第一届的艺术节就是在这开,那您有没有感觉到您自己这20年来,跟所有大剧院的关系。
陈薪伊:我跟所有的剧院,我告诉你,就是我的家。我在剧院里的生活比我在家里的生活多时间久。你想我13岁登上舞台,到现在没有离开过舞台,我没有去做别的事,也没有去拍电视,也没有去拍电影,所以我一生都在舞台上。那13岁以前呢我们家有个黄包车夫,他到晚上我爸爸打麻将的时候,他就鼓动我小姐、小姐,要不要去看戏,他就把我拉着就到,其实那个时候就是庙台戏剧啊,是这个城市边远地区的农村,然后有一个戏台上面就唱戏,现在我想想有可能是唱徽班的那些戏。他就坐在那个黄包车上,我就坐在黄包车背上这样看。那个时候我是小学三年级的学生,你看多大?就喜欢舞台。我觉得舞台有一个神秘的气息,它神秘在哪里呢?明明就是一个现在的舞台200多平米了,那我们以前的舞台还不到一百平米,有些舞台是吧?就这么大一个空间。但是它可以写100年。这100年怎么完成的?不可能两个小时演100年,但他确实就两个小时演绎了100年的生命,那这里边就还要留给观众去想象。所以舞台它的妙处,他那么诱惑人,就是他永远给你留下了想象的空间。不像影视,树就是树,山就是山,房间里就是房间里。所以最近呢,因为文化广场在演这个法语的《悲惨世界》,前天晚上我去听了一下,听完了,我就又读了一下,因为我年轻时候特别崇拜雨果。就是我崇拜的第一个浪漫主义文学家就是雨果,雨果有一句话就是我记笔记本上,我探索句诗也是受这句话的启发,就是海是最大的,但是天比海大,天是最大的,可是心是无限大的,灵魂是无限大的,所以我会在舞台上探索心理空间。就这个200多平米的舞台,实际上具有无限的人的内心世界。
问:您觉得因为舞台是您的声音,但是艺术节我们是一个更大的。您觉得如果您的剧作我们能够搬到我们艺术节的平台上来的话,和搬到一般的舞台上,你觉得这个当中有什么差?
陈薪伊:当然这对我是一个机会,也是一种再创造的享受。另外艺术节我也参加过论坛,它还有更多的活动来辅助这个演出。这一艺术节就是戏剧家的节日,是喜欢戏剧的观众的节日,也是我的节日。可惜有的时候太匆忙,就只能我的戏来演了,我再演完我就走了。可是今年的艺术节,我大概可以从头到尾参加。
问:如果您还想就是说在我们艺术节平台上展现给我们关系,您觉得您最希望展现的是哪方面的或者是你有没有这个契机,还有对艺术节有没有什么祝福?
陈薪伊:这个是保密。在我的心里这个不能透露。艺术节很有意思的,我告诉你们,它必然是跟我的生命有关的,因为1998年我被人才引进到上海,1998年开始艺术节,我的第一个戏就参加了第一届艺术节,所以永远都是我的艺术节。我一直会参加,只要有机会,明年我们可能还会参加,但是暂时保密。我希望艺术节越办越好,真的希望艺术节越办越好。因为它真的是有一个很重要的东西,它的作用和它的价值,就是它给所有全国各地的剧团创造了目标。你想到这来吗?好好排一个戏就来了。
视频来源:艺术节
编辑:吴钰
责任编辑:邢晓芳
*文汇独家稿件,转载请注明出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