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舞剧《早春二月》中,观众好像看不到有故事情节。事实上,所有的情节都在情绪里,用情绪的渲染来表达故事的核心。图为剧照。(上海歌剧院供图)
现代舞编导王媛媛全方位介入创作。本报记者叶辰亮摄
本报记者 徐璐明
改编自柔石小说《二月》的现代舞剧《早春二月》,将于3月3日在上海大剧院首演。上海歌剧院副院长吴洁昨天接受记者采访时表示,3月3日以阴历来算,正好是二月初六,该是“早春二月”。“这不是巧合,而是我们刻意为之。”这是上海歌剧院舞剧团首次尝试现代舞剧,希望能够在这个春天实现华丽转身。
原创舞剧《早春二月》由特邀的知名编导王媛媛创排。记者日前到剧组实地探访,排练厅里,《早春二月》已经进入“精雕细琢”的最后冲刺。舞者们反复练习萧涧秋与陶岚相逢那一幕:两人一见钟情,陶岚炽热的目光自此就一直追随着这位青年,而萧涧秋却把目光转移向了别处。这似乎预示了这部舞剧终将走向悲剧。
拨开迷雾,将人物性格、冲突一一放大
王媛媛告诉记者,本次排演《早春二月》,是她自2008年至今第一次与自己舞团以外的院团合作。“我习惯从经典文学中寻找灵感,《二月》这个题材吸引了我。”为了编排这部舞剧,王媛媛阅读了柔石的原著《二月》,也看了那部著名的电影———《早春二月》。谈到 《早春二月》,王媛媛对原作中的人物也有着自己的态度。“萧涧秋这个人物,有些优柔寡断,不善、或者说是不愿做决断。他总是想两全,但人其实不可能真正找到桃花源的,也不会有所谓完美的结局。萧涧秋追寻的理想其实是一种逃避。不过,萧涧秋对理想和信念的坚守,又使这个颇具悲剧色彩的人物身上有了人道主义的光明底色。也许正是这一抹亮色,成为后世不断将这部中篇小说搬上银幕、舞台的最终原因。”
不过,在王媛媛看来,柔石的原著与电影都把人物关系、矛盾冲突描写得很淡然,像是笼罩了一层雾一般。“这是一种属于江南水乡特有的人文情怀,细腻、内敛。但舞剧不能这么编。舞剧天生就有叙事弱的特点,如果还是淡淡的,恐怕观众就更没有兴趣了。”王媛媛说,她编舞剧的风格就是把人物的情绪放大,要拨开那层迷雾,挖掘人物的内心,将原著中未能诠释得明明白白的情绪、冲突、张力一一放大,再直白地展现在舞台上。这是王媛媛将那个时代与当下相联结的独特手法。
“比如文嫂,一个人被社会逼到要自杀,可以想象她内心中是有多么绝望。而萧涧秋,一边面对热情奔放的陶岚,另一边却又要面对需要他保护的文嫂,他内心的撕裂、纠结、彷徨与犹豫,又该多么激烈!”因此,这一版的舞剧 《早春二月》 绝不是电影的翻版。“在这部舞剧中,观众好像看不到有故事情节。事实上,所有的情节都在情绪里。我用情绪的渲染来表达这个故事的核心,三个主人公不同的性格、他们之间的冲突,以及最后的命运。”舞剧的最后,陶岚疯了,文嫂在流言中不堪重负而自杀身亡。萧涧秋远走他乡,离开了芙蓉镇。
王媛媛一直强调:“尽管故事的年代背景是上世纪二十年代,但其中对人性和人文的关怀却是超越时代的共通话题。这部舞剧一定是基于时代、但打破时代的。我认为即便是年代戏,也不一定要用大家已经固化的、标签化的元素来呈现。我更希望打动观众的,是其中的精神内核,以及我们对原作的理解与诠释的表达。”
舞蹈、合唱、音乐三联动,资源得天独厚
这一版的 《早春二月》 被称为“现代舞”版,但王媛媛却不希望太早被贴下标签。“现在业界对现代舞有种误解,以为就是摸爬滚打无病呻吟。其实这样的舞蹈,我也非常不喜欢。”作为北京当代芭蕾舞团的创始人,她对舞蹈的“美”,有独特的理解和实践。“现代的身体表现力,加上古典芭蕾的肢体美,再结合当代的创意和思想。这是我的创作习惯,也是对舞蹈之美的理解。如果我的舞剧能够将这三者都呈现出来,就完美了。”
不过,这样的编排方式无疑是对以往习惯跳民族舞的上海歌剧院舞剧团一次不小的挑战。曾创排中国民族舞剧奠基之作 《小刀会》 的上海歌剧院舞剧团,上世纪凭借 《宝莲灯》《半屏山》 《凤鸣岐山》 《木兰飘香》等中国民族舞剧崭露头角。而舞团人员的构成,也以中国舞专业演员为主。如今要“转型”跳现代舞,着实吃了一番苦头。王媛媛此行来上海,带了三位北京当代芭蕾舞团的骨干演员,轮流为上海歌剧院舞剧团的演员上芭蕾舞、现代舞的训练课程。“我在北京怎么训练我的舞者,来这里就怎么训练这里的舞者。现在,他们可‘怕’我了。”王媛媛笑说,训练的目的,是让舞者们了解,肢体的运动和美的表现,还有不同的方式。
接受上海歌剧院邀请,最让王媛媛感到兴奋的是能调动上海歌剧院舞剧团、合唱团、交响乐团的资源。“可以同时调动舞剧团、合唱团、交响乐团的资源,充分展现我对于现代舞的理念,这对于我而言,实在是太吸引人了!”
担任该剧作曲的杜薇,是王媛媛的老搭档,两人已成功合作了《莲》《惊梦》等现代舞剧。对于王导的舞蹈风格、创作思想,杜薇已有深入了解。“这次排演《早春二月》,上海歌剧院给我们提供了非常大的空间和优越的条件。首先,现场乐队伴奏就是非常大的亮点。对于舞者而言,现场‘活’的音乐是比录音更有生命力、更能激发出能量的声音,舞者与乐队的配合,也一定会让习惯看录音演出的观众更能够感受到这部舞剧演出的现场魅力。”对于合唱的运用,王媛媛卖了个关子:“在我的构想中,合唱是以第三人的角色旁观舞台上发生的一切。至于现场如何表达,还要观众自己进入剧场感受。”
“在全球范围内,一个歌剧院旗下舞团的水准都应该是在业内数一数二的。”吴洁表示,“我们舞团以往除了为歌剧伴舞,更多的都是跳民族舞古典舞为主。但我们现在觉得这远远不够。歌剧院的舞剧团的艺术风格应该是多元的。这次我们选择现代舞,是希望尝试探索新的艺术呈现方式、新的风格。也希望通过这次机会,积累剧目、锻炼演员。我们也要求舞者们能走出自己的‘舒适区’,掌握各个舞种的特点。”
相关链接
柔石小说《二月》曾多次被改编成其他艺术样式,电影版导演谢铁骊回忆说———
夏衍建议电影名字中加“早春”二字
确立柔石在中国现代小说史上地位的,是他的中篇小说 《二月》。小说写于1929年1月,同年11月经鲁迅介绍由春潮书局出版,并为之撰写《小引》。《二月》 是柔石一系列知识分子题材作品中最为成功的一部,小说男主人公萧涧秋后来成为中国现代文学史上一个不朽的典型形象。小说中的萧涧秋,是上世纪20年代中期青年知识分子的代表,在奔波了六年后来到芙蓉镇,希望能过上一种平静安宁的生活。在那里,他与校长的妹妹陶岚相恋,却又同情和资助在北伐战争中牺牲的同学的遗孀文嫂。这样的三角关系受到社会非难,最终三人的命运走向悲剧。
鲁迅在 《小引》 中分析这个孤零地徘徊在人间者的矛盾性格:“他极想有为,怀着热爱,而有所顾惜,过于矜持,终于连安住几年之处也不可得。他其实并不能成为一小齿轮,跟着大齿轮转动,他仅是外来的一粒石子,所以轧了几下,发几声响,便被挤到女佛山———上海去了。他幸而还坚硬,没有变成润泽齿轮的油。”有评论认为,《二月》 是柔石的自传体小说,而小说中男主人公萧涧秋的原型不是别人,正是柔石本人。
自小说问世之后,就不断地被改编成不同的艺术形式,搬上电影银幕、荧屏、戏曲舞台。其中,由谢铁骊执导,孙道临、谢芳主演的电影 《早春二月》 便是其中的经典之作。
后来谢铁骊在接受媒体采访时回忆:“当时我的《暴风骤雨》在1961年的新侨会议上放映,反应比较好,这时候厂里为了奖励我似的,让我带着家属到北戴河疗养,我就带着一摞书去看,这些都是‘五四,以来的作品。最后我就感觉柔石的《二月》可拍。我大概花了三个多月的时间把它改出来,改出来以后厂里一看,还可以,可以拍,这个时候就确定演员了,确定孙道临演男主角,谢芳刚拍了 《青春之歌》,让她演女主角。”随后,他把 《二月》 改编成电影故事片剧本并交夏衍细看。夏衍看得很仔细,用红笔密密麻麻地修改了一百多处,同时建议名字中最好加“早春”二字。
影片突破戏剧式的叙事模式,对多场景组合式的电影形式进行了探索,以现实主义的手法,真实、生动地概括了上世纪二三十年代找不到出路的知识分子的苦闷与彷徨。只是,当年《早春二月》 在全国100多家影院上映时,却是作为反面典型供人批判的。谢铁骊生前曾表示,当时他和同事们之间都不谈 《早春二月》,“现在想起来,因为批判的需要,这部影片并没有遭到删改,它的风格,完全是按我的导演思想形成的”。1979年,《早春二月》 入围第32届戛纳电影节“一种关注”单元,成为历史上第一部入围戛纳电影节的中国内地电影。
2001年,上海越剧院将柔石的《二月》 搬上了越剧舞台。该剧明星云集,流派纷呈。萧涧秋由尹派小生萧雅和陆派小生许杰分别饰演,文嫂由袁派花旦方亚芬饰演,陶岚由吕派花旦张咏梅和唐晓羚扮演。当时,越剧院特意邀请孙道临前来说戏。孙道临生前回忆:“对当时的银幕来说,萧涧秋是一个过去不曾有过的知识分子形象。对这个人物尤其是他身上反映出来的人道主义精神如何把握,就颇费思索。”
小说和电影风格平淡,表现得较为抒情和散文化,越剧对此进行改编时,增加了3个人物的戏剧矛盾冲突;增加了萧涧秋对文嫂、陶岚的感情戏,用越剧手段写透人物内心的变化。删去了萧涧秋和学生的副线,而把原著中的碎枝末叶,整理成完整的情节线,如第一场的“坟场葬春”、第四场的“陶岚征婚”,第九场的“三叩门”,萧要娶文嫂,向陶表白,在黄昏中进退两难,人物复杂的内心变化,都通过大段唱腔和一连串动作细微呈现。越剧《早春二月》公演之后,被认为是成功改编的越剧现代戏之一。
2005年,电视连续剧 《早春二月 》 登上电视屏幕。这部连续剧由《金粉世家》 的原班人马打造,由董洁、辛柏青、沈傲君饰演陶岚、萧涧秋、文嫂。为了追求江南水乡的写意之美,剧组特意选择乌镇为拍摄地点。不过,该剧播出后,并没能再造 《金粉世家》 的轰动效果,更无法超越电影版 《早春二月》 在人们心目中的经典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