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用的神学:本雅明、海德格尔与德里达》
夏可君 著
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出版
本书探讨的问题是现代哲学如何面对现代性危机。本书以本雅明留下的哲学手稿《神学-政治学残篇》为切入点,特别揭示了其“自然性”思想与庄子“无用之思”的相通之处,并以此线索连通了中后期海德格尔的反思与德里达的解构哲学,进而追问当代哲学重新开始的条件,在层层递进的对话中,探寻思想的出路和余地。
>>内文选读:
本雅明论技术
在这里,本雅明再一次指出了第二技术的重要性:它与新的技术相关,每一个时代都有其新的技术。
所有的转化都在于寻找到革命的器官,本雅明思想的核心其实只有一个——让思想去唤醒与塑造革命的“器官”(Organe,或者就是生命可再生性的种子),或感通转化的“机体”(即生命整体修复的“胚胎”):或者是剩余的自然,或者是僭主们的骷髅或历史的废墟,或者是爱者们的泪水,或者是可以进入迷醉状态的身体图像,或者是具有模仿能力的手,比如孩子去抓住月亮时,乃是把月亮当作气球,总而言之,与神经支配的新技术化相关。如果与中国文化的想象相关,那就是变小与消失于图像之中的器官。
因此这就导向“第二技术”最重要的贡献——其“游戏”作用,不同于“第一技术”试图去主宰自然的方式,而是让“第二技术”成为“集体化的神经支配”,成为一个社会化的身体,这就充分拓展了游戏空间,而在本雅明看来,电影最能打开此新的游戏空间。这就导致最后的贡献:“第二技术”就是来解决“第一技术”过于人为化而遗忘了个体生命的爱与死的问题,必须让生命获得解放。本雅明指明了傅立叶的重要性。在本雅明看来, 劳动不应该只是辛劳,而应该通过游戏来赋予灵感,因为真正的劳动,其目的不应该是价值的生产,而是更激进的目标——自然的改善。对于傅立叶而言,更好的自然的理想乃是以幽默风趣的方式来实现自然的目的论,即让游戏与劳动结合。
对本雅明而言,古代灵晕的消逝不可避免,如同黑格尔所指出的艺术的终结,但是随着第二技术的发展,现代人的游戏能力获得了更大的活动空间,就会带来新的经验。在这里,本雅明给出了一个历史发展的判决,即认为第二技术与第一技术的对峙乃是历史的任务,因为对于本雅明而言,“模仿”有两个方面:就第一个作为古老拟似性或“相似性”的第一技术而言,有着魔术的魔力,模仿万物时获得了灵晕,如同星象学在古代的价值;但进入现代性,此模仿中的第二个要素,即“游戏”则突显出来,并与第二技术结合,尤其在复制技术化的艺术表达空间,比如电影与摄影艺术的展示中,此新的“知觉媒介”获得了主导地位,也渐渐取代了相似性的古代方式,并导致了传统灵晕的彻底“衰落”。因此,古代的灵晕显现模式,与美和宗教的崇拜价值一道也将消散。那么,是否可能出现另一种“新的”知觉媒介与知觉模式,带来新灵晕之存在模式的“上升”呢?这是本雅明文本中已经隐含但并没有提出的问题。
但是,本雅明越是让第二技术的游戏与第一技术的相似对抗,越是面对“共同游戏”的困难,如果一切都处于第二技术的游戏空间中, 看似游戏的空间扩大了, 哪里还有相似的余地?哪里还有美的余地?哪里还有美的面纱?本雅明对第二技术的赞扬,无疑已经预感到了20 世纪60 年代以来美国波普艺术的发展以及当代艺术虚拟技术化的游戏泛滥,但是,相似性何在?美与美感何在呢?
进入数字虚拟技术时代之后,美国好莱坞的很多科幻电影,比如《黑客帝国》,还具有本雅明所期待的那种革命功能吗?数码复制全然没有本雅明所思考的灵晕的各个要素(此时此地的唯一性与原真性、不可接近感与反向凝视),或者如苏珊·巴克-莫斯在《观看的辩证法》中的分析,如果摄影与电影及其无意识视觉过度刺激,比如数字时代无所不在的图像爆炸(如同阿芙洛狄忒式的梦幻泡沫的涌现),每一次都是强度刺激,就有可能导致有机体的麻痹、感觉的挫伤与记忆的抑制,即过度刺激与麻痹的同时性,导致人类无能力做出反应,感知彻底衰退,哪里还能发现从未写出之物?技术越来越虚拟化,似乎把游戏推向了极端,如同这个时代出现的大量游戏机生产,除了阿多诺随后所批判的文化工业生产与体育的娱乐化之外,是否还需要一种彻底的逆转?向着自然的相似性转化?进入更深的自然及其相似性?那么,这第二技术如何可能把相似性的模仿维度也结合起来,形成某种可能的“第三技术”或“第三技艺”,这才是现代性的核心问题。
作者:夏可君
编辑:周怡倩
责任编辑:朱自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