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文生
“香草天空”面前一竖,有点突然。一条蓝鲸猛地跃出大海,根状的光亮一把抓住天空。这种面对面的突然,凉飕飕的热辣辣的,不容商量。好多过程叠一块。心,扑通扑通地震动着。我是说,在徽州皖韵假日酒店这么一个坦平的环境,一点过渡没有,就有了一座山。是一夜大雨,新安江里忽地有了坡面、高度,骤雨、狂风、雷电是其中的角色和段落。奇崛挺拔的强势,把目光、脚步,一股脑儿地连带进去。一步步地来吧!
石级周围的泥土有点往下陷,白乎乎的效果间隔出来。鸟的叫声在摇晃,是灯笼里的亮色,把一大块地方给聚拢。见到松果了,握紧的拳头砸下来,落地的果瓣、弧光、痛感都开裂了。头上的小叉子,碰一起,舞几下,铁的黑亮活跃了低沉的气氛。闹着玩呢,不一会,两只蚂蚁各忙各的去了。藤蔓爬得到处都是,主题就是长,细长也是长,带刺,不好惹的东西不少。一只蜥蜴,皖南山区常见的那种蜥蜴。有一回把头昂得尖尖的,雨条斜挂下来,地面鼓动的水泡,一个又一个。它油光水滑的,水波泛滥的雨意滚一边了。它黄黄的肥肥的样子,简直就是雨水堆砌出来的一个霸道,它居然把迎面走来的我不当回事。它一步不让,钉子一样钉那儿。这和平时见到人,就匆匆溜向草丛的行为大不一样。是雨水泡大了胆子? 稀里哗啦的热闹全当成自己的了? 好像尖头就是对准叫板的。脚步真的给边缘化了———我很在乎,还是离它远些吧!
金龟子上路了,身上的绿光暗暗的,就像下定的决心,在荆棘里暗暗地推进。没有谁干涉,可它常常把自己弄翻了。细小的脚在空中胡乱转动,在抓瞎。它就是一个笑话。被逗乐了,山茶花的红在荡漾,在互相感染,一朵两朵七朵,数量还在升高,坡面的表情波动着,叶子窸窸窣窣地响了。山顶的亭子,像徽州许多山上的凉亭一样。走累了爬累了,在那里歇歇,放松地想想。把山保留这里,需要思想,就像一步步地上来,需要力量一样。顺着山或思想的高度,我看到了一般的地方难得看到的现象:西面的箭场,箭靶和网状的隔层,带着绿光展开着。古战场的意味明亮了、绷紧了,思古之幽情,全在弦上。东面草寮里,泥土、童贞都是可塑的,清凉的感受穿透岁月。童心,在旋转的节律里开出花来。
就在山边,可以见到拉开布帘的房内,沙发电视宽大的床。山的气韵安稳地落下,和建筑的转折合拍了。那是活的影子绕过自己,轻轻地按按出口,试试效果? 大理石墙面如排排琴键,光净典雅里满是天南海北的声音。劲道下来,就连目光也见光彩。说到底,容量是个关键。一部钢琴可以装下大海,那里的通道和设计,全都向着天空跑开了,音符打开弧度滑行着。无标题的部分不知类别,我的文字被赶鸭子上阵了,纸页、遥控器、啤酒摆放得不对吗? 摸不准的词汇,真的有点难对付。
这么叙说,是在权威里拖泥带水了,有些意思我也不明确,好比一只小船到了海上。普遍的触摸中,一点火光在往后退,扩散的青烟又在打结。九九归一的夜色盖住阳台了,灰灰的里面还是暗。不错,暗是一种味道!是用了好多山好多时光,酿出的。更多的体味和光亮仍在暗暗里沉潜着。不稳的情绪在赶路。哦,房门上的牌子:曹雪芹、罗贯中、施耐庵、吴承恩、鲁迅、巴金、沈从文、屠格涅夫、陀思妥耶夫斯基、梭罗、马尔克斯、莫迪亚诺、阿列克西耶维奇,一百多个呢! 真是太多太猛烈了! 别具一格的作家房,将多少精神和追求开放排列。距离拉下的时间碎了,一小块泥土就是一个大世界。石阶弯了,豁开的绿荫里,我看到更多的山。
有理由认为“香草天空”是徽州十万大山派来或选出的代表,松树草地竹子是它们的主张。后面的山推动着它,像新安江里的波涛。它押住群山的韵脚,让眼前的车流慢下来。它跨过一条河,到了徽州皖韵假日酒店。偶像竖起了,很高很远的风被接住,白鹭在枝上歇脚,叽叽喳喳的声音,调整着昼夜的高低,界线容易模糊,难道黄昏就是用来争吵的? 寂静喧闹都在一块了。鸟才不管这些呢! 山的影子和余韵,继续一股劲道,熏衣草,迷迭香,含羞草,丛丛团团地铺在山脚,簇拥着香气和色彩。
一座山来到酒店,也来体会都市吗?体会自己带来的绿荫、体温、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