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莱娜·西苏是法国当代著名的小说家、散文家、戏剧家和文学评论家,《美杜莎的笑声》作为其代表作品,未出版前就已成为文学批评和文化研究领域的经典引述参考资料,此次为中译本首次出版。
“美杜莎的笑声”是一种象征,美杜莎是希腊神话中的女妖,她具有将男人石化的力量,同时也代表了女性的力量和创造力。作者借此传达——女性需要找到自己的语言和文学,以表达自己独特的经验和观点,并摆脱单一性别主导的文学和语言的束缚。这种写作风格强调直觉、感性和非线性的思考方式,这是不同于男性写作的写作。作者认为,女性的写作能力可以帮助她们重新获得力量和自我认同,同时也能为整个社会带来积极的变化。
《美杜莎的笑声》
[法]埃莱娜·西苏 著
米 兰 译
上海人民出版社出版
>>内文选读:
女性写作不是来自过去的还魂,而是指向未来的降临
弗雷德里克·雷加尔
《美杜莎的笑声》是献给“西蒙娜·波伏娃与女性抗争”的文章,发表在1975年的《拱门》特刊上。数月后,全新的美国期刊《迹象》登出英译版。《笑声》属于埃莱娜·西苏的早期作品,但她当时并非汲汲无名。因此在解释是什么成就了该文的力量之前,必须回顾该文发表的时代背景,而这背景从此也打上了该文的烙印。
埃莱娜·西苏生于瓦赫兰,1955年踏上法国本土,进入高等学府。她所见之法国,不仅维希政权的恶魔仍在盘桓,还很快被阿尔及利亚战争撕裂,1962年阿尔及利亚独立,所有“黑脚”背井离乡。60年代初,西苏第一次游历美国,为已经开启的博士课题钻研詹姆斯·乔伊斯的手稿。在此期间,雅克·拉康拜托她引导自己探索乔伊斯文学的奥妙,透过这层关系,她又结识了正在酝酿头几部大作的雅克·德里达。1965年,她获得索邦大学助理教授职位,1967年成为楠泰尔大学教授。同年的短篇集《上帝之名》标志着她的职业生涯从此快速起步。在动荡的1968年,西苏和热拉尔·热奈特、茨维坦·托多洛夫一起创办《诗学》期刊;更重要的是,时任教育部长的埃德加·富尔委托她试验性任务:建构一所新大学。这便是西苏、米歇尔·福柯与吉尔·德勒兹思想的产物——万塞讷大学(巴黎八大)。新大学还召集了各色团体,共同组成“妇女解放运动”(MLF)。巴黎八大给刚完成乔伊斯博士论文答辩的西苏提供了一个英国文学教席。《之内》荣获1969年“美第奇奖”,使其文学事业辉煌再续。政治主张激励她与福柯一道投身“监狱信息运动”,并举荐亚莉安·莫努虚金与她的“阳光剧团”加入其中。1974年,西苏创设著名的“女性研究”学位,实属欧洲先驱。1975年是相当多产的年份,她创作了第一部剧本《朵拉的肖像》,沉思肉体激情与写作的《灵感》问世。同年还出版了《无人之名》,讨论弗洛伊德、霍夫曼、克莱斯特、爱伦坡和乔伊斯的作品。
然而也不能就此推断,这由1975年多项成就推向巅峰的多产十年意味着法国“女性研究”已经来临。《美杜莎的笑声》其实可以解读为面对女性问题在笛卡尔的母国所激发的强大抵抗(至今仍然如此)时爆发的愤怒呐喊。在法国以外的地方,“性别研究”现象仍处于起步阶段,即便从70年代末起,美国不少大学已将其提升为独立的学科。
西苏的文章之所以能在大西洋彼岸取得耀眼成就,是因为它阐明了新一代尚未成型的渴望,同时创立了针对女性问题构思与写作的新方法。《笑声》既是政治的,又是理论的,也是文学的,它不仅在父权主导的领域表达了激进的讽刺,而且诉诸、提供、试验了一种属于女性的新文体。
先说其政治性。《美杜莎的笑声》可以解读为与那些已故的(弗洛伊德、莫斯、拉康)或纯粹同时代的(德勒兹、德里达、福柯)主要思想家展开的多少有些直白的对话,鲜活而富有默契。出于“哲学”解读的必然要求,她冒着受众有限的风险,带上了要使该文烙进自身时代法国文化的雄心。然而这篇文章最大的特色在于作者将其构思为“宣言”,也就是直面外部客观现实,对其发动确实可见的攻击。西苏说,《笑声》旨在营造“历史的”效果,一方面针对特定人群,正如我们所猜想的那样,主要由大学教师、批评家、编辑和作家构成;另一方面也针对由且不仅由女性构成的普遍读者,她号召她们尝试“女性写作”。
《美杜莎的笑声》的天才之处更在于,它将“女性”等同于“非洲”,认为“后宫”的形象正象征了种种“边缘群体”的重叠,因此早在1975年就预见了性别研究和后殖民研究的交叉。她断言“我们既‘黑’,也是秀美”,这其实是对《旧约·雅歌》中的“我虽然黑,却是秀美”进行置换,将其放入另一种文本构成,提出意义更为广泛的伦理问题与美学问题。
再说其理论性。《笑声》阐述了使其具备活力的原则。该宣言提出著名的“女性写作”概念,或“用白墨水”写作,后一种表述是为了提醒人们,西苏从来不局限于作者的生理性别(同样出版于1975年的《出口》,在提及“用白墨水写作”时就引用了莎士比亚、热内和克莱斯特)。西苏说,女性写作是未来的普罗米修斯,“盗取”语言的火种并使之远走高飞。在女性写作的主张中,参与编排的主题并不自我消融,而是开辟一条道路。
再说其诗性。正如我们已经感受到的那样,该文与“时间”保持着一种独特的关系。
兰波笔下的“先知”一词在此处产生回响,“进入未知”要求我们“放下当下”,成为“先知”。具体说来,想要成为“先知”,就必须透过诗歌来预言。新的先知预言未来时,不必采取旧先知那种接收并传达至高圣言的方式,而是只需以唯物主义祝福的方式,说出“待说之话”。在《笑声》中,动词时态是这一未来之诗的最显著迹象,且看开篇第一句:“我将谈谈女性写作:谈谈它将做些什么。”随后,“写吧!”“必先”之类的命令式文字点缀其间,把“待说之话”的场景扩大至全体隐形的沉默的听众,她们甚至对自身而言都是无名的,缺席的,因其只在未来才有可能设想自身,才有可能通过她们自身的降临而“被吸引”:“是时候把新人从旧人中解放出来了,去认识她,去爱她,是时候从中解脱……”
因此“美杜莎”不是一具过去的形象,也不是一只常见的鬼魂,不需要通过符合其要求的驱魔仪式将其送还彼岸。她笑了,并非因她作为还魂的死者钻进了生者的世界,只因她来了,是要来写作自身的。《笑声》教给我们最重要的一课:女性写作不是来自过去的还魂,而是指向未来的降临。(节选自《美杜莎的笑声》序,题目为编者所加)
编辑:蒋楚婷
责任编辑:朱自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