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闻的骚动》[英]阿兰·德波顿著 丁维译 上海译文出版社出版
■刘蔚
阿兰·德波顿出了本新书——《新闻的骚动》。以他汪洋恣肆的才情、对生活高度的敏感,涉及这样一个极具看点的话题,让我们不由得充满期待。德波顿通过对六大类新闻报道——政治新闻、国际新闻、经济新闻、名人新闻、灾难新闻、消费新闻的解析,引导人们认识各类新闻的特点和本质,体会新闻与我们日常生活爱恨交加、若即若离的联系。我们未必完全赞成他的观点,但不能否认他的思考和剖析对我们的启迪。
德波顿认为,新闻在现代发达经济体中占据的位置,至少等同于宗教信仰曾经享有的位置。“新闻不但在影响我们对现实的感受,也在雕刻我们灵魂的状态(此处的灵魂与超自然无关),然而却从来没有人循循善诱地引导我们去思考这种非凡能力”。新闻如此重要,关乎我们的灵魂,使得我们曾经对它心存敬畏。然而,信息爆炸的互联网时代,获取信息、获取事实比过去容易了,“重点不在于提供更多事实,而是如何处置手头的事实”。德波顿一针见血地指出,新闻所呈现的事实不可能包罗万象,它所做的,实际上是通过自己的选择,将某些报道置于聚光灯下,而将另一些报道淡出视线,从而塑造出选择性的事实。
与其说德波顿在呈现各类新闻报道的特点,不如说他是在探讨新闻如何与社会发展、人类生活产生有效的互动,以及它们所具有的新闻心理学上的意义。他告诫我们,政治新闻可能会把国家的所有问题都归咎于权贵的犯罪,对揪出害群之马确有作用,但同样重要的是应该引导人们的注意力“投向表面平淡无趣、实则更为严重和隐匿的政治和社会结构中的制度缺陷”。他指出名人新闻之所以不断拥有读者,是源于人们对名人的崇拜冲动。而这种冲动是人类心理中一种根深蒂固的特性,忽视与谴责并不能将其消灭。与其压制,不如将这种冲动引向最明智、最有成效的方向,让榜样的人生激励我们“成为更好的自己”。他分析灾难新闻的价值,即它促使我们“对自己和别人采取更具建设性和慷慨的态度。说来荒谬,悲伤事件的报道既培养了宽容,也带来了希望”。他机智地表示,消费新闻鼓励人们去购买商品,物质满足显然并非唯一的需求,“这个时代之所以变得独特,是因为我们想通过获得物质来实现各种复杂的心理抱负”。
德波顿是个理想主义者,他对大量采用抑制“生命”的阐述方式而造成的新闻写作的单调乏味颇有微词,认为假如新闻编辑室里坐着托尔斯泰、福楼拜和索福克勒斯,也许媒体就能多提供一些东西,“以使我们的灵魂免于‘死去’”。这对提高新闻的可看性自然大有帮助,但新闻与小说戏剧是不同的文体,一个强调客观中立,一个要求形象感性。如果新闻过于强调文学性,它的纪实性难免会受到影响。不过,德波顿提出新闻与文学和历史一样可以充当“人生模拟器”,将人们代入各种人生场景,“借此以安全和从容的方式斟酌出最好的应对办法”,无疑具有积极的现实意义。
全球化把世界变小了,互联网将世界各地紧密相连,人们通过个人电脑、移动终端可以随时随地了解世界各地以及我们身边发生的新闻。我们不可能回到闭目塞听的过去。封锁新闻,就像人离开空气一样会窒息,变得盲目和愚昧。现在的问题是新闻多得可能让人无所适从,“查阅新闻就像把一枚海贝贴在耳边,任由全人类的咆哮将自己淹没”。另一方面,移动互联网的飞速发展所催生的社交媒体、新媒体、自媒体,让每个人都有可能变成发布和传播新闻的平台,人们从过去被动地接受新闻,到主动地发布和传播新闻,这对传统媒体的生存、发展以及社会的转型,是机会也是严峻的挑战。德波顿虽然在本书中并未涉及新媒体、自媒体,但他已经敏锐地察觉到了:“互联网新闻贴上的留言功能,揭开了普罗大众心中不可思议的愤怒。”
十九世纪新闻业发展早期,人们对新闻如饥似渴,基本上是照单全收,如果再缺乏思考和判断,那么就像福楼拜嘲讽的那样:“新闻武装了愚蠢,并让傻瓜变得充满权威。”然而,当今时代,新闻无孔不入,“新闻的骚动已经渗透到了我们内心的最深处”。德波顿戏言:“要是某人能离开新闻漩涡一整天,只倾听窗外的雨声和自己的心声,其持戒水平当直追高僧。”我等凡夫俗子难以做到这一点,但面对新媒体、自媒体和传统媒体交汇成的新闻洪水,提高我们的判断和分析能力,不至于被淹没,并非可有可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