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经十几年野外科考,中科院院士朱敏带领团队发现了重庆和贵州的志留纪早期化石库。从目前发掘情况看,新发现的化石库堪与辽宁热河生物群、云南澄江生物群比肩。这一世界级化石库的发现对于古生物研究意味着什么?本报记者就此专访了朱敏院士。
文汇报:重庆和贵州志留纪早期有颌鱼类化石的发现填补了世界空白,为何这些化石记录如此重要?
朱敏:志留纪是地球生命演化的关键阶段。在这两千万年中,发生了奥陶纪末大灭绝之后的物种复苏、维管植物登陆、大气含氧量上升等对生命史具有深远影响的重大事件。
但是,志留纪的鱼类化石长期以来却一直非常稀少。全球发现的志留纪鱼类主要是无颌的“甲胄鱼类”,有颌类在这个时代难觅踪影。过去,古生物学家从来没有找到过志留纪早期完整的有颌脊椎动物化石,甚至也没有找到过哪怕是部分关联的骨骼。古生物学巨擘阿尔弗雷德·罗美尔将志留纪有颌类化石的缺失称为“古生物学史上一个持续的重大空白”。
化石实证的缺失使得学界长期以来只能通过间接证据和微体化石,推测和猜想有颌类的起源与早期演化。尽管我们知道它们在这一时期确实存在,但我们不知道它们长什么模样、有多大、处于什么生态位,彼此之间如何演化,不能确定有些结构长在身体什么部位,甚至不能确定那些零散保存的棘刺、鳞片是否属于有颌鱼类。
现在,来自重庆市秀山县志留系兰多维列统特列奇阶迴星哨组的重庆生物群化石,让我们有可能一窥4.36亿年前的真实世界。从化石上可以看到,封存在粉砂岩内的鱼类化石大部分都还保存着背上腹下的生活姿态,有的鱼躯体扭曲,仿佛还在做最后的挣扎。
文汇报:这些保存完整的远古鱼类化石,向我们“吐露”了哪些珍贵的史前信息?
朱敏:重庆生物群的鱼类化石虽然保存完整,但鱼的个体通常都非常小,多为全长3-4厘米。此外,它们的骨骼非常轻薄,而且与岩石之间没有密度差,所以别说修理,连基本的拍照工作都非常困难。同时,这些鱼类都是全新属种,许多奇特结构都缺乏较近属种解剖学比较,给研究带来了很多困难。
我们与曲靖师范学院、重庆地质矿产研究院等单位形成联合科研团队,历时近三年,使用高精度CT扫描、精细三维重建、扫描电镜元素分析、全光位图像、多元统计分析在内的多种手段,开展细致研究和反复探索,才解读出了大量解剖学信息。
比如,蠕纹沈氏棘鱼是重庆生物群中报道的第一种鱼,实现了我国志留纪-泥盆纪软骨鱼类大化石发现“零的突破”,同时还一跃成为世界上目前发现的最早的关联完好保存的软骨鱼类大化石,成为揭示软骨鱼类起源的决定性证据。由于发现地点离边城不远,所以我们就以“沈氏”为它命名,以纪念文学家沈从文先生。
令人惊讶的是,沈氏棘鱼竟然拥有盾皮鱼类才有的、连续包裹着整个肩带和背部的大块骨板。这是非常原始的特征,过去从未在任何软骨鱼类或硬骨鱼类中发现过。沈氏棘鱼的发现,意味着看似柔韧灵活的鲨鱼、鳐鱼等软骨鱼类,竟然有“披盔戴甲”的直系祖先。
文汇报:对于这一世界级化石库,研究团队是否已在规划更大规模的化石采集与研究?
朱敏:目前的发现只是有颌类最早期演化的“惊鸿一瞥”,解释了过去的一些不解之谜。例如,为何之前发现的志留纪早期有颌类化石如此稀少,且几乎全部是软骨鱼类的零散牙齿和鳞片化石?现在我们知道,早期有颌鱼类的个头非常小,秀山鱼和沈氏棘鱼全长都只有3厘米左右,不仅比不上同时代地层中巨大的海蝎,甚至比很多无颌类都小,这使得其运动和迁徙能力十分有限,因此它们的分布可能只局限在华南大陆等鱼类辐射演化中心。
目前,重庆和贵州生物群的发掘和研究工作仍在进行之中。初步整理出的十余个鱼类属种,绝大多数均属于全新类群,对它们的详细研究将持续改变我们对颌起源与有颌类最早期演化的认识。
通往重庆生物群的公路,在大山里曲折蜿蜒,被称为“川河天路”。在我们看来,这是一条可能持续改写演化历史的“天路”。
作者:许琦敏
图片:中科院古脊椎所提供
责任编辑:任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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