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全息论的观点,局部具有整体的全部信息。作家也是市民,不同于他人的是,他是一种自觉的审美生存,自觉的向善生存,自觉的求真生存。因此,他的存在本身就是对一座城市的隐喻。随着作家知名度的提高,读者群的扩大,他的文字会成为一座城市的共振源,它所形成的共振效应,将会潜移默化地引导市民的认知方式、价值导向、行为习惯,提高城市的能量级。
一位作家之于一座城市,如同男女恋爱,是两情相悦的事情,也是缘分的事情,最好的组合当然是情投意合,用中国古人的说法,要有夫妻相,用现代人的说法,必须“贴”。正如贾平凹和西安很“贴”,张贤亮和银川很“贴”,如果把他们两位换一下,人们马上会觉得不对劲。一个灵魂降生到一片土地上,是因为他和这片土地的缘分;一位作家终老于一座城市,也是和这座城市的缘分。这种无法抗拒的缘分,事实上就是一个城市的精神性。
古人是通过阴阳五行认识缘分的。就我生活的银川来说,从名字看,就是水性。因此,当年征集城市精神,我建议为“贺兰岿然,长河不息”。木要参天,必须根定;花要常开,水要不断。山水齐备,万木生发。“岿然”主定,“长河”主动。“岿然”挡风沙,护黄河,“长河”育谷木,养万民。这个城市精神,作为银川的标识,不但具有诗性、象征性、寓言性、不可替代性,而且放到全国看,个性鲜明,容易识别,方便传颂。果然,顺利通过,大家都说好。
相比银川,西安属土。因此,西安人普通话说得再好,你也觉得怪,因此,在中国作协全委会上,大家都讲普通话,唯独陕西委员说土话,无论是陈忠实先生,还是贾平凹先生。听他们说土话,你感觉很“贴”。正如秦腔,压根就和普通话合不了调。因此,到西安,你会感到它的速度就是秦腔的速度,它的音色就是板胡和唢呐的音色。因此,现代剧团把西洋乐弄进秦腔,那纯粹是胡闹。秦腔本来就是在土戏台唱的,本来就是草台班子的行当。
古人认为,五行之中,土居中央,因此,十三朝古都在西安,这是天人互益,因为土性主安。银川则不然,如果说西安是土性,那么银川就是水性,因此春有百花争艳,夏有百果争实。土性安静朴实,水性活泼时尚。银川的时尚有些让人应接不暇。一个新生事物,银川第一时间就有了。
一次,陈忠实先生和张贤亮先生见面,我感觉就像是西安和银川在会面。那一刻,我在想,如果把陈忠实先生手里的大棒子雪茄换给张贤亮,或者让陈忠实先生穿上张贤亮先生常穿的浅褐色条绒裤,该是一种什么感觉。因此,陈忠实先生的代表作注定是 《白鹿原》,张贤亮先生的代表作也注定是 《绿化树》。一个是土生金,一个是水生木。
我的长篇小说 《农历》 在西海固酝酿,在银川发表,也是五行运化。在土性中长成,在水性中滋养,这是木性的宿命。《农历》 原本人民文学出版社要出版,最后却落到上海文艺出版社,还是五行运化。上海是东,东方属木。北京在北,北方属水。果然,《农历》 经北京有了影响。现在,它被长江文艺出版社再版,是木生火,开始真正兑现它的天命了。从银川,到武汉,木火相生。
相比西安和银川,我在想,兰州为什么没有产生一个像路遥、陈忠实、贾平凹、张贤亮这样的特别著名的作家,仔细一想,还是五行。相比西安和银川,兰州在西北,金水性,金性坚律、整齐、智巧,主战略,生智慧。因此,兰州虽然没有特别著名的作家,但整体实力强,特别是诗歌和评论。评论代表性人物是雷达先生。正如此名之暗喻,他是一位文学跟踪者,监测者。
城市有五行,作家亦然。作家写作的过程本身就是刻画一座城市的精神肖像的过程,本身就是生成一座城市的文化名片的过程。一定意义上,他们作品的精神高度,就是这座城市的精神高度,也是这座城市的文化厚度。
相对媒体表达,文学更加具有永恒性,因为作家和城市的成长具有同步性。恰如一个孩子的成长,他不可能速度化,也不可能促进化。因此,它更自然,更真实,更有时空密度。
因此,一位作家的成长史,很可能就是这座城市的成长史。要成长,就要呼吸这座城市的精神空气,尝遍这座城市的文化百味,感受这座城市的思想脉络。
最后,二者会按照他们的最大契合度,互相成就,互相代言。作家为城市代言,城市也为作家代言。这种代言,从精神气质上,细细考究,五行在其中。
作者:郭文斌
编辑:范菁
责任编辑:潘向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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