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孩以作家身份复出以来笔耕不辍，最新的长篇小说《比萨斜塔》在《作家》2022年第6期发表，单行本《菜菜子，恋爱吧》正由上海文艺出版社付梓。小说中，黑孩继续扛起情感书写的大旗，聚焦在日华人女性的情感嬗变和心路历程。之前他的两部长篇小说《惠比寿花园广场》《上野不忍池》都已展示了在日中国女性坎坷的跨国情感经验，这一次他着力展示的是华人情感与生活的在场感与同时性。

《菜菜子，恋爱吧》

黑 孩 著

上海文艺出版社出版

《菜菜子，恋爱吧》主要讲述了20岁的女高中生菜菜子的恋爱、婚姻与成长故事。菜菜子是日本华人，父亲是华侨，因病早逝，留下菜菜子与母亲在东京相依为命。父亲去世后留下了一笔财产，加上母亲有固定而体面的工作，菜菜子因此得以上高价的私立女子高中。在学校里，菜菜子悄悄地爱上了自己的教练老师。而教练是一位45岁的日本中年男人，有妇之夫。最初教练是希望将美丽的菜菜子介绍给自己的儿子海沫，希望他们能够作男女朋友，哪怕是普通朋友也可以。但菜菜子见了海沫之后十分失望，海沫虽是东京大学的在读大学生，但却十分自闭，有着一定程度的抑郁症，连正常的交流和沟通能力都十分欠缺。于是菜菜子告诉教练自己与海沫之间不可能有故事。源于父爱的匮乏和补偿，有意无意之中，菜菜子抓住一切机会接近教练。事实上，她已对教练产生了爱慕。

恋爱中的菜菜子不是一个被动的等待者，也不再是《惠比寿花园广场》中“爱做梦”的秋子。她独立、顽强、自信，敢于行动，富有朝气。更重要的是，爱给予她一种超出她原本年龄的通达和共情能力。在和教练的这场恋爱关系之中，她拒绝扮演一个被怜悯或被同情的角色，反而主动地去帮助教练化解危机。对她而言，最大的希望便是将海沫的疾病治好，减少教练的痛苦，进而增进他们之间的幸福感。恋爱中的菜菜子和教练还共同收养了一只小公狗，取名叫丘比特。事实上丘比特的到来，才真正地让菜菜子和教练的恋爱充满了温馨和幸福。丘比特的乖巧、伶俐、可爱，给他们的生活增添了乐趣，菜菜子也因此将丘比特视为自己的“儿子”。可不幸的是，丘比特突然有一天身患重疾，需要手术治疗，而这笔巨额的医疗费用对菜菜子和教练而言，可谓雪上加霜。最重要的是，丘比特手术失败，导致疾病重犯，虽继续就医，却屡屡失败。

对菜菜子而言，日子几乎在煎熬之中度过，这种煎熬就像被宣判了一种无期徒刑，或者像穿越一条始终走不到头的黑暗隧道。恋爱中原本该有的浪漫、甜蜜、幸福，与她毫无关联，生活以琐碎的形式捆绑着她，时间几乎都被医治海沫与丘比特的疾病所占据了。最糟糕的是海沫的疾病不仅没有医治好，还因偷窃与他人发生冲突被刺身亡，而丘比特最终也没能救活。菜菜子当初拼尽一切努力希望换回的，最终却都宣告失败了。生命的无常风暴来得太过突然，甚至连喘息的机会都不给，菜菜子由此深陷于痛苦和对两个生命的怀念之中。

小说在《作家》上发表时原题目叫“比萨斜塔”。比萨斜塔是意大利著名的一座古代建筑，几百年来，斜塔虽经历风雨，却始终不倒，其秘密在于建筑本身内在结构中力的作用的综合配置。比萨斜塔在小说中共出现了两次。第一次是菜菜子初到教练家时，听到教练夫妇说他们去比萨斜塔旅游之事，当时的菜菜子正处于爱情的萌动阶段。比萨斜塔恰似通往美好爱情终点站的一种风景标识，也是勾起少女美丽憧憬的一种诱因。第二次则是菜菜子和教练婚后去比萨斜塔观光旅行，美丽至极的风景让菜菜子激动而兴奋。对于抵达幸福终点站的菜菜子而言，除了美景带来的震撼之外，难道没有别的了吗？黑孩在结尾处使用了含蓄和留白。

在描述菜菜子登上比萨斜塔时，小说只用两处细节展示了这次旅行。一处是菜菜子转述了教练说过的一席话，到比萨斜塔的顶上，才能体会到最美的其实是俯视下的街景。另一处是菜菜子将自己的照片传给了好友龙介，龙介看了之后说“我都舍不得你从比萨斜塔上下来了”。两处细节展示了很多语言背后的力量。首先第一个细节意味着一场马拉松长跑到了终点，唯有此时，菜菜子方才有机会来此观景，可欣赏美景是需要拉开距离的。对于当初置身于生活漩涡之中的菜菜子而言，又怎能有机会从中抽身，做一个欣赏美景的旁观者呢？其次，斜塔顶端所见皆是美景，可是对于菜菜子而言，恋爱之路如此艰辛备尝，她所承受的痛苦又有谁能知晓？谁解其中味？小说仅仅用“美丽至极”四个字表现了菜菜子对斜塔景观的感受，语言愈是节制，情感的冲击力愈是强劲恣肆、奔腾不已。第二个细节中，也是因为龙介见证过菜菜子曾经的磨难，并始终希望好友能够一直幸福下去，因此，方能说出肺腑之言。这既是菜菜子辛苦不易的一种明证，又是两人友情之基座踏实坚固的一种映射。这一激动万分的时刻在恋爱中没有发生过，按理说应该是值得渲染的。小说却并不去直接呈现主人公的心理感受，而是通过教练和龙介之口，以迂回曲折的方式来塑造菜菜子的形象，巧妙地将情感的重压以一种轻盈的方式来转化释放。

近乎客观的叙事看似平静，实则情感的暗流却在涌动，情感的张力也油然而生。黑孩着意于情感大厦的缔造。菜菜子在情感世界中一路体尝了爱的甜蜜和痛苦，也勘测了爱与牺牲、爱与劫难、爱与责任之间的边界，并会继续在日光流年中勇敢地走下去。

*文汇独家稿件，转载请注明出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