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13日晚8点在上海交响音乐厅上演了一场选曲相对“陌生”的音乐会,由吕绍嘉指挥上海交响乐团演绎潘德列茨基《第六交响曲“中国诗歌”》及理查·施特劳斯《家庭交响曲》,前者作为17年新鲜出炉的作品,于听众而言还处于初次见面的了解阶段,后者相对于作曲家其他如《英雄的生涯》、《玫瑰骑士》等作品来说,也着实新奇。
两部作品放置在一起,新鲜之余似乎又多了某种暗示,两位作曲家并非因“新”结缘,而是由于相同的作曲指挥身份、相似的由现代回归浪漫的风格转变路径以及相惜的对交响曲体裁的坚持走到一起,当晚的作品选择也在理由已相当充分的情况下,又展现了一个全新视角——两位作曲家如何用“音乐”写就“生活”,生活既可以是诗和远方,也可以是柴米油盐,如何用音乐的形式加以表达或许可以在这两部作品中看到有价值的探索。
当晚的诗和远方属于潘德列茨基的《第六交响曲》,采用了艺术歌曲-交响曲融合的体裁形式,歌曲的歌词来自李白、杜甫、张若虚、李清照等人的诗词,但并非原作而是德国诗人汉斯·贝特格经二次编译的结果,因此同马勒的《大地之歌》一样,若是期待工整、准确的诗歌传达必然会失望,它的内容早已转化为东方文化的一种符号指向,更多的是借用符号的样式,以大致的轮廓摹写承载个人对这些诗词的理解,尽管少了份细腻深入的揣摩,却也冲破了中国作曲家出于敬畏在写作相关题材时的束缚,提供别一种音乐-诗歌的阐释路径。
潘德列茨基选择的诗作内容主要集中在景、情、苦、思四个方面,除描绘风景以外,几乎都以悲色调为主,或许这才是作曲家真实的世界观、人生观的体现。但当与音乐勾联时,作曲家的生命体验便可惜的沦为平面化展示,我能听见水声,听见内心的纠结难受,但听不到流水背后的思念以及深层压抑的悲怆。作曲家意象构造的能力无可厚非,音乐语言的运用也十分自如,但诗歌意境的传达太难了,这无关乎国别的距离阻碍,只是艺术与艺术间的相吸相斥,追寻之路仍应继续前行。
除此之外,潘德列茨基为拉近与中国听众的距离,在作品中加入了一把二胡,原本以为这将会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声部,甚至在当晚的音乐会上也许都不会出现,却惊喜的发现,作曲家以极为自然的方式,采用清晰的调性语言将其安排在每一乐章的开头,与随后的现代音乐语言形成鲜明的对峙,它不再只是一个符号标识,二胡的声音以饶有韵味的方式充当“回忆”的身份登场,起到贯穿全曲的作用。在演唱方面,托马斯·鲍尔一如既往地发挥着稳定的水平,如此调性模糊,演唱难度大的作品在他的演绎下,挑不出明显的瑕疵。
生活里的柴米油盐对于理查·施特劳斯所处的晚期浪漫主义时代的艺术创作来说,是理所当然会被诟病的题材,即使时至今日,若有一部作品讲述的是作曲家本人的私生活,似乎在听觉期待方面便会由艺术价值审美转为趣味好奇。但音乐即是生活的观念必定也会得到不少人的支持,《家庭交响曲》作为先驱率先做了这样的尝试,整部作品以丈夫、妻子和孩子三个主题不同性格方面的展现以及如孩子游戏、父母间的争吵等极为生活化的场面建构,而如此琐碎、细致的对音乐内容的解释来自作曲家本人提供的十分详尽的对整部作品内容的文字说明,它无形之中也给了指挥极大的压力,理查·施特劳斯以复杂织体语言而闻名,如今再配以一出“家庭肥皂剧”的情节控制,难度可谓是成倍增长。
但幸运的是,当晚的听众遇到了吕绍嘉,这位当之无愧的亚洲一流指挥家,擅长的便是晚期浪漫主义作品的演绎,尤其精通理查·施特劳斯的作品。他的预示精准的令人叹服,“亲力亲为”是我能想到最为贴切的评价,每一声部的运行牢牢掌握在吕绍嘉的指挥棒尖,不错过每一次织体变化,不放过每一处戏剧处理,音乐的复杂与自如共存,标题性与声音的自在性相合,偶然的棱角与必然的包容紧扣。谁说回到温柔乡的英雄不迷人?
作者:孙懿凡(上海音乐学院研究生)
编辑:姜方
摄影:蔡磊磊
责任编辑:邵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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