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半月前以音乐会迎来50岁生日的大提琴演奏家王健来说,这一次在上海大剧院演齐六部“巴赫大无”,既是在上海睽违五年演出“巴赫大无”的总结,又像是一次新的出发。确实,之于很多音乐家而言,演奏巴赫贯穿从启蒙到暮年的一生,而伴随着生活经历的不断丰富,与艺术造诣的不断提升,巴赫也称为穷极一生不断研读的大书。
也正因如此,王健不久前的一个类比在业界流传:如果交响乐是“小说”,巴赫就像“三字经”。他的意思是说乍一看巴赫是简洁的,未必能看得懂,但正因他的节制、点到即止,因而让旋律其中的想象空间无比宽广。在他看来,“几乎所有人都看得懂小说,但看得懂三字经的人不多。”
这个类比或许不够精确,但有一点倒是意外契合。多少琴童的基础联系曲目中必有巴赫,一如三字经,成为一知半解时的“噩梦”——是严谨的旋律回旋,是艰深的技巧。
对于童年时期的王健未尝不是如此。四岁开始学琴的王健,还记得刚开始学这部作品时,几乎是一天一拉。求学时期迎来改革开放,许多外宾凡是来到上海音乐学院,专业比较好的孩子总要出来表演。“巴赫大无”就成为当时演奏的高频作品。还记得11岁时,荷兰室内乐团来华访问,王健拉巴赫的组曲,由于拉谱拉得绕不出去了,就在台上哭起来。很多观众就冲上台安慰自己的经历,让他记忆犹新。
而随着年岁渐长,会发现,“三字经”成为“四书五经”,后世人注经解经的成功同样丰富着“巴赫宇宙”。巴赫的作品向来被认为拥有圣洁、空灵的气质,堪称“能与上帝对话”的音乐。王健认为,巴赫完全发挥了大提琴这件乐器的品格,表现了它最精髓的一个部分。“当时大提琴还不是独奏乐器,只是个伴奏乐器,但是巴赫已经能听到这个声音,这是非常超前的。”
而在巴赫作品的“宇宙”中,无伴奏大提琴组曲更是无伴奏乐曲中最早闻名于世的典范,在音乐结构、艺术魅力和思想深度上都举世无双,历来是大提琴家们的“试金石”,显然又成为巴赫经典“注经解经”的难题。六部作品被乐迷称之为“巴赫大无”,与无伴奏小提琴组曲“巴赫小无”相对应。有媒体提到大提琴演奏泰斗级人物罗斯特罗波维奇的那句“60岁之前不敢录巴赫大无”,显然又为这部作品一重神秘色彩。
正如“少不读水浒,老不读三国一样”,建议背后规定的不是读书年龄,而是契合的心境。王健读出了前辈艺术家的郑重其事,而非设定界限,“我看他二十几岁的时候已经把这部作品做到很好了。”
从技巧而言,巴赫是琴童自幼必须要攻坚的高峰,然而从情感而言,如果没有足够的阅历,恐怕很难将其中的深邃与厚重传达出来。所以回看2005年推出的那张《Bach: The Cello Suites》,王健对自己一点也不客气“太差了”。
事实上,这张他37岁出的唱片,已被乐迷奉为经典质疑。甚至有乐迷给出“超越Starker,堪比Mainardi”的盛赞。他演奏的巴赫《无伴奏大提琴组曲》骨子里似乎就有一种东方文明独特的飘逸、大气、灵秀、深刻。而对于乐句的处理,他简洁凝练,每个音都经过了深思熟虑,起承转合间都流露出了思考。
或许也正是因为如此,王健自小演奏时的表情就被评价为“苦大仇深”,被挖苦“难看”,他坦诚“没有办法”,要想要进入这个境界,就像一般人想要喝醉一样,首先把心要打开。心打开的时候必须要体会情感,别人的、乃至全人类的情感。
他说:“马友友也是有这个表情,同样也可以理解为在追求进入这种状态。”
情感上追求体验“全人类”的共情,那么技巧上他则追求“复古”。他不会一味张扬炫技,而是主张音乐家应该像反声板一样,用琴弦把音乐反射出去。如若作品创作于“古乐时代”,那么他在演奏方式上也更“复古”,尽量减少揉弦的使用,回归“本真”的感觉。王健认为,巴赫音乐的一个特点,就是在迷惘中寻找力量。
作者:黄启哲
编辑:黄启哲
责任编辑:宣晶
图片:上海大剧院供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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