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特派记者 谷苗
埃德蒙顿99街与60道交叉口,一处隐于商铺后的平房,外墙上挂着一面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招牌——埃德蒙顿击剑俱乐部。推门而入,走道略显拥挤,两侧展示柜里摆满了各式奖杯,尽头那片铺着木地板的场地上,栾菊杰刚刚上完一堂训练课。
亮色T恤,超大嗓门,她一边快速整理好场地,一边挨个叮嘱弟子注意事项。此时,这位57岁的干练女人,不是31年前为中国夺得首枚奥运击剑金牌的全民偶像,也非2008年以50岁高龄重返奥运赛场的传奇人物,而是孩子眼里严格而又温暖的“菊杰教练”,是家长心中放心托付的不二人选。
“现在,执教俱乐部几乎占据了我生活的全部。我本来也想去给女足加油的,可排来排去,实在抽不出时间。”对于栾菊杰而言,忙碌早已成为习惯,年龄永远只是数字。不论以何种身份,只要踏上剑道,心中才会感到踏实。“就这么把自己‘钉’在了剑道上,像我这样的人也许绝迹了吧。”
难舍击剑,异国执教廿六载
1989年2月,为了让体弱多病的大女儿有更好的医疗和生活环境,也为了学好语言在国际击剑舞台争取话语权,栾菊杰辞去稳定的工作,放弃旁人羡慕的荣誉和头衔,来到埃德蒙顿定居。初到异国他乡,陌生的环境和语言让她很不适应。面对名校阿尔伯塔大学开出的奖学金,她一口回绝,“我这人不会装,语言不通还坐在那上课,我可坐不住。”
好在,体育无国界。栾菊杰在埃德蒙顿击剑俱乐部找到了教练工作,没过多久就从普通教练升任主教练。为了更好的生活,那时的她还曾背着又大又沉的剑包,去各所学校送课上门。
连栾菊杰自己也不曾想到,这份工作一做就是26年。“俱乐部每天付我五小时工资,但我两点一线,至少工作八小时以上。”训练课上,她带队跑圈、拉弓步,全部亲自上阵。下课之后,修剑、清扫、做饭甚至连房屋维修,都由她一手包办。“语言不好,事要做好。以前大家崇拜我,是我站在冠军舞台上。从舞台下来,到了坑坑洼洼的地面,必须努力工作,才能不给中国人丢脸。”
栾菊杰当然没有“丢脸”。26年里,她多次获评加拿大全国优秀教练,并成为第二位入选埃德蒙顿名人堂的华人;埃德蒙顿击剑俱乐部虽不归她所有,但少了她就难以运转,目前已发展成加拿大规模最大的俱乐部,每年注册人数800人,超过同城其他俱乐部及周边城市的总和;埃德蒙顿当地击剑公开赛也改由她的名字来命名。
“做自己喜欢的事,也是真正用情做事。如果为钱,我可能早去美国了。”栾菊杰坦言,曾有来自中国和其他国家的队伍向她发出邀请,但一看到弟子们大声喊“NO”抗议的样子,就觉得自己已离不开这里。“培养人,都是把心掏出来,一天天耗下来的,我就这样耗了26年。学员们都信任我,说我走到哪儿都会跟着我,所以我就一根筋,承诺他们不炒我,我就继续做。”
一方平台,许给纯粹的热爱
不同于中国的人才培养模式,加拿大俱乐部是纯业余训练。“虽然条件好的人很多,但我没有资格选材,都是他们来选我。学员一般一周来一两次,有时一年也见不着人。说起来练了八年,可能抵不上在中国练一年,比业余还要业余。”尽管如此,从中国运动队走出来的栾菊杰,却直言更喜欢带欧美学员,“他们更简单、更纯粹。”
在埃德蒙顿击剑俱乐部,学员的年龄跨度从4岁到78岁。“就是单纯的喜欢,喜欢就来玩。”栾菊杰介绍说,78岁的老学员是一位资深击剑爱好者,目前正在她的指导下积极备战世界老年人锦标赛,“别说78岁,如果有90岁热爱击剑的人来报名,只要能动,我都要带他训练。”
同样因为疯狂热爱,不少来自美国的孩子慕名而来,投奔栾菊杰门下。每到假期,他们就从美国的不同城市飞到埃德蒙顿,吃住在栾菊杰家里,跟随她进行一段时间的集中训练。“国外孩子都是根据自己的兴趣来选择,所以很简单、很放松。而中国家长总将自己的兴趣排第一,没练几天就来问我有没有前途,觉得我名气那么响,送到我手里就是块料,这无形中会给孩子很多压力。”在栾菊杰看来,只有发自内心地喜欢,才能毫无压力地释放,练习击剑的意义,本不该那般功利。
“虽然是业余的,但对我来讲,就是许给学员一个平台。在平台上,我先教做人,再教击剑。如果你有本事站上世界舞台,那段经历是别人没有的,也是金钱买不到的。”她表示,“不要强求打到什么程度甚至争夺冠军,多一个机会就多一点见识。如果你非常喜欢这个项目,又愿意为之努力付出,那你绝对就是块好料。”
另有期待,儿女再续奥运荣光
尽管并没有多少时间给自己的孩子“开小灶”,在栾菊杰的众多弟子中,二女儿顾梦圆和小儿子顾宏涛仍算得上是佼佼者。两人不仅都已代表加拿大国家队参加各级世界比赛,还成为了妈妈的得力助手,在俱乐部担任助教。“
儿子17岁,聪明又努力;二女儿念大学,独立、有天赋,就是有点懒。”说起自己的儿女,栾菊杰总是一脸的骄傲和幸福,“来加拿大这么多年,最大的收获就是培养了孩子。他们都很懂事,我对他们很放心。”
2008年,栾菊杰曾带着全家人一同回到北京,见证她在奥运赛场书写传奇。也正是从那一次起,她发现孩子们变得比以前懂事,“之前回国,路上有人认出我,跟我打招呼,他们总是很不理解。经过北京那次,他们终于觉得妈妈在中国是有点名气,多年走来也很不容易。”
对于栾菊杰而言,那段一路艰辛重返奥运舞台的经历,刻骨铭心。如今,眼看2016年奥运会又在走近,她笑着说:“奥运会算了,我要是再参加比赛,应该就是老年人世锦赛了。”
不过,随着儿女们的成长,栾菊杰心中也多了一份关于再续奥运梦想的期待。“男子项目竞争太激烈,儿子虽然特别努力,要想参加估计很难。二女儿条件真的非常好,我让她先好好读书,这届奥运会是一点指望都没有了,2020年可以想一想。”只是,栾菊杰的提议,似乎并没提起女儿太大的兴趣,她只能略带无奈地表示:“如果没有机会,我连想都不会想,但她真的有条件。”
在加拿大,国家队不但不会向队员提供训练和比赛经费,还要收取每人每年500加元的费用。“加上积分赛每打一场至少需要1000加元,全部打下来是一笔不小的开支。所以,如果他们能去,我一定支持,不去就权当替我省钱了吧。”栾菊杰说得实在,“最终的选择和决定权还是在孩子手里。相比其他,家人开开心心、平平安安,比什么都重要。”
(本报埃德蒙顿6月14日专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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