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特维尔大街是莫斯科最繁华商业街。|东方IC
莫斯科一个普通的清晨,手机运营商照例发来了天气预报:今日有大雾,能见度200米,风力17米/秒。
走进地铁车厢时,才发现搭上了著名的画展主题列车。车厢内直接拆了整整一侧坐椅,挂上了几十幅经典画作,天花板和车厢墙面被刷上了在特列季亚科夫画廊见过的墨绿、粉蓝和浅黄色。你坐在它们对面,仿佛看到萨拉索夫的“白嘴鸦”叽喳嚷着从坐椅下迅疾飞过,而画幅上方的射灯化作晨曦的微光,穿过希施金的“叶稍”,照在你脚边的地面上。
▲ 莫斯科水彩主题地铁。|以下均张严峻摄
对于每个初来莫斯科的人来说,在推开沉重的地铁站大门,踏上冗长而望不到头的自动扶梯后,才终于有了一些与传闻中的“地下博物馆”相匹配的身临其境的实感。走在“共青团站”“基辅站”和“白俄罗斯站”,满目壁画、繁复雕饰充斥着昔日理想和各民族大团结的梦影和记忆。这里也有陀思妥耶夫斯基式的“沉思”与“死亡”,戴着黑色礼帽的“拉斯科尔尼科夫”藏身于台阶一侧,直到某一刻你才想起来自己曾经无数次与他擦肩而过。
▲ 陀思妥耶夫斯基地铁站内景,作品主人公拉斯科尔尼科夫剪影。
建于1937年的革命广场站,握着手榴弹的红军战士、捧着地球仪的少先队员、埋头读书的女学生。由于摆放位置高度所限,这76座青铜雕像无一直立,当时莫斯科人甚至常以“苏联人民不是单膝跪着,就是盘腿坐着”暗暗自嘲。
▲ 陀思妥耶夫斯基地铁站内景,陀氏作品《罪与罚》一景 。
走过红场时,远远望见瓦西里升天大教堂北侧的中央商业区大楼仍被脚手架和巨大的起吊机包裹着。2022年,这个8万平方米的巨型展区将成为克里姆林宫军械库展品的新家。这座从18世纪起接触遗产保护的老城总是在修修补补,仅2015年就开启了400处历史保护建筑的修缮工作。有趣的是,你总能在街头巷尾看到那些绘有历史建筑外立面图案的巨大安全网,代替了惯见的绿网,它们与两侧建筑、门前街道合而为一,远远看去一下子难以分辨。每一栋庞大古老建筑的显眼处,都会挂上一块文化部的告示牌,于是你知道了这个建于1905年的地下印刷厂为何修缮,负责维修基辅火车站的承包商是谁,国民经济成就展览馆友谊喷泉的工期何时开始,又将何时结束。
为了迎接概念艺术家卡巴科夫的莫斯科“首秀”,特列季亚科夫画廊腾出了一个巨大展厅,用以盛放他那些晦涩、大胆的装置艺术。比如在一个装置中,公寓主人制造了一个弹射装置,把自己弹穿天花板送去外太空,墙壁上贴满了宇宙计划的招贴画、科学图纸和计算公式。比如那个平地而起的巨大回廊,墙壁上贴着卡巴科夫已故母亲的日记,广播里传来他轻唱的俄罗斯民谣,仿佛马上就要接近苏联集体公寓的内心。
卡巴科夫离开苏联前往纽约定居后名声大噪,人们津津乐道他对苏联的批判,而他的妻子艾米莉亚称,他想要思考和探讨的已是人类经历的普遍共性。这些关于老莫斯科的“过去的梦境”从未消失,而人们对过去的态度尚且无法用简单的是与非、好与坏来评判。
俄罗斯文化频道有一档名为“走遍莫斯科”的节目,主讲人始终以拿着文明拐、坐在一把露天椅子上的姿态开始每一期的“行走”。事实上,莫斯科的城市漫游项目非常成熟。博物馆、官方机构、民间组织推出了令人眼花缭乱的游览线路,比如未来主义建筑巴士游,梅里尼科夫建筑作品实地考察,比如布尔加科夫博物馆设计了长达5小时的行走项目,你可随主讲人一起沿着《大师与玛格丽特》的足迹,去牧首湖畔寻找电车惨剧的事发地,去格里鲍耶托夫之家见一见闹事的诗人伊万,去看一眼大师和玛格丽特第一次相遇的街角。
恍然间想起了金宇澄的《繁花》,只是不知何时有机会,能去上海国泰电影院挤一挤买票的长龙,拿老照片去瑞金路长乐路口看40年的变迁,而那些个典型上海老弄堂,恐怕只有在贺友直的画里才能遇见了。
特维尔大街一如既往兑现着莫斯科最繁华商业街的承诺。霓虹灯光照亮街角一幅著名的阿赫玛托娃肖像。2014年起,这个名为“城市街头的俄罗斯绘画名作”的项目成为了莫斯科主干道的风景,不时有行人停下脚步,看一看巴列诺夫的“池塘”,列宾的“英雄萨特阔”,还有艾瓦佐夫斯基的“月夜下的敖德萨”。
▲ 特维尔大街上的阿尔特曼的名作《女诗人阿赫玛托娃肖像》。
莫斯科小街巷里以傅立叶理想中的共同体居住地“法伦斯泰尔”命名的书店,招牌有些不起眼。推门而入的购书者络绎不绝,不少人艰难地歪头看书脊上印的西里尔字母。普希金地铁站的墙面已挂上了最新的“虚拟书架”,打开二维码,下载了一本《穷人》。车厢门打开,人们鱼贯而入,门又关上,一个姑娘站在人群中间,手里捧着一本《樱桃园》。
作者:张严峻
编辑:吴雨伦
责任编辑:宋琤
*文汇独家稿件,转载请注明出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