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流船》
[英]杰罗姆著
邱婷婷译
上海译文出版社出版
■刘蔚
对于喜欢旅行的驴友来说,背上双肩包,来一次说走就走的旅行,是一桩让人神往的事。移动互联网时代,智能手机能帮你搞定订机票、订火车汽车票、订酒店等一众事宜,还能帮你规划甚至随时调整行程,让出行变得便捷,因此,实现说走就走的旅行并非难事。然而,在电信交通远不如现在发达的十九世纪末,也有人喜欢说走就走的旅行,那就需要一番勇气了。英国著名幽默作家杰罗姆的《漂流船》,就记录了他与两位同伴乘船在泰晤士河上任性“漂流”的有趣经历。
杰罗姆对乏味的工作与循规蹈矩的单调生活感到了厌倦,患上了“对任何工作的普遍厌倦症”,疗治这种病症最好的方法就是旅行。于是,杰罗姆跟好朋友乔治和哈里斯商定,乘船沿着泰晤士河旅行。十九世纪末的“自助游”,旅途上吃穿用一应物品都要准备,然后分门别类地打包,三个人为此就手忙脚乱了好一阵,还闹出了不少笑话。比如,行李打包好了,杰罗姆却忘了把靴子装进去;哈里斯满屋子找黄油,结果发现粘在了他自己坐着的椅子上……当然,这些只是三人泰晤士河之旅的前奏。陪伴他们旅程的还有那只随时随地都会捣蛋搞怪的蒙莫朗西犬。
作家用风趣幽默的文笔描写了三人旅途上的不少窘事,读来发噱,让人开怀。哈里斯掌舵时拉错了舵绳,结果船猛地冲出去,他被震翻了,一下子冲到篮子里,只好头朝下脚朝天竖在那里;哈里斯沉迷于名人墓地、墓穴、墓志铭,有一次船经过谢伯顿教堂的墓地,他的脸上又露出期盼的神情,于是,杰罗姆故意使坏,把他的帽子碰进了水里,分散了哈里斯的注意力;三人借宿民居,早晨醒来,杰罗姆和乔治发现哈里斯光着脚睡在床上,腿从床尾伸出去足有两英尺长,两人洗澡时便将毛巾挂在他脚上;为了开一个菠萝罐头,三个人又是用小刀撬,又是用桅杆砸,“把它打成了一个非常奇怪、难以想象的形状,简直不像地球上存在的东西”,但还是奈何它不得,最后怒火中烧的哈里斯一把将罐头扔进了河里;在岸上草地休息时,哈里斯一不当心连人带手上的牛肉派陷进了湿淋淋、脏兮兮的淤泥中,那一瞬间,他以为世界末日降临了,好不容易爬出来后就将杰罗姆和乔治臭骂了一通,因为他认定是这两个同伴事先策划好了要陷害他;最搞笑的是那只一刻都不得消停的蒙莫朗西犬,它看见一只黑色的公猫,“就像克伦威尔见到苏格兰人冲下山坡时发出的喊叫一样——它迅速去追赶它的猎物了”,然而,当它兴奋地冲到那只又丑又壮的黑猫面前,却被其镇定自若的气场震慑住了,又灰溜溜地退了回去;更有趣的是,蒙莫朗西犬将烧水的水壶当成了敌人,冲过去一口咬住壶嘴,接着发出一阵凄厉的尖叫,冲下船在岛上飞跑了三圈,还不时停下把鼻子埋进冰凉的泥水里。以后,蒙莫朗西犬一看见水壶就会咆哮一声,然后飞快地夹着尾巴后退,全然失去了当初“堂·吉诃德大战风车”的勇气。
显然,《漂流船》绝不是那种平铺直叙、报流水账似的游记。作家将三人在泰晤士河上的游历写得跌宕有致,活灵活现。通过他们荒诞有趣的旅行经历与适时穿插的回忆,泰晤士河畔的风情与十九世纪末的英国社会气象如画卷一般徐徐展开,字里行间洋溢出挥洒自如、妙趣横生的英式幽默。欢笑之余,我们也会忍不住思考,三人的泰晤士河之旅虽然任性,但实际上并不轻松。那么,他们为什么要花钱买罪受?与庸常琐屑的生活拉开距离,投身到自然的怀抱中让心灵变得宁静,应该是他们出游的目的。大自然的美景让他们陶醉,令他们沉思,进而领悟到人生的意义。在泰晤士河上扬帆航行时,作家忽有所悟:“这是人类最接近飞行的体验——除了在梦境里。”黄昏时分,三位在河边钓鱼的老人那专注的神态让他们感动,“红色的落日在水面铺上了一层神秘的光辉,给高耸的树林染上火红的颜色,让层层叠叠的云彩散发出金色的光芒”,这是多么美妙的人与自然融为一体的图景。在西多会修道院附近度过的一晚,耳听水流轻柔的歌声、河边青草的低吟和风儿奏出的乐曲,作家不禁为苦修的西多会僧侣们未能领悟到人生的真谛而遗憾,因为“他们在漫长的日子里,静静地聆听着,期待着上天的声音。其实,无论白天还是黑夜,上天都在用无数种音调和他们说话,只是他们都没听到”。
三人的泰晤士河之旅并没有按原定两周的计划进行,而是在还剩下两天的时候,不约而同萌生了归意。哈里斯怀念起了伦敦西区剧院的热闹夜晚,杰罗姆想去自己心仪的法式餐厅吃晚饭,于是三人弃舟上岸,钻进了回伦敦的火车。这颇符合“漂流”的本意,随性漂流,兴之所至,兴尽而归。又有点像中国《世说新语》中的“雪夜访戴”——王子猷雪夜乘船去造访老友戴逵,但到了戴家门前却又转身回去了。人问何故,他说:“我本来是乘着兴致前往,兴致已尽,自然返回,为何一定要见戴逵呢?”同样,杰罗姆与两个伙伴本是乘兴游泰晤士河,如今收获满满,兴尽而归,又何必勉强自己强撑到最后呢?人生的过程远比结果来得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