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视剧《警察荣誉》给人的第一观感是“久违的烟火气”。

上一次在荧屏上看到如此鲜活的片儿警形象是什么时候？2008年的《派出所的故事》、2012年的《营盘镇警事》或是2014年的《草帽警察》？再往后，以警察为主角的电视剧就基本上是涉案剧和悬疑剧了。因此，《警察荣誉》的出现无疑是让人眼前一亮的。

而它又与之前提到的几部同为片儿警题材的电视剧不同：

和《营盘镇警事》《草帽警察》相比，它更着力于刻画群像而不是聚焦个体；和《派出所的故事》相比，它在对派出所日常进行素描的同时又加入了年轻警员的成长线。

而该剧创作的一大难度也就在这里：剧中涉及的案件处置不能太复杂，不然会淹没人物；但是也不能太简单，不然无法促成人物的成长。

就目前的剧情来看，《警察荣誉》采用的方式是，降低案件的技术难度，而是在社会层面的复杂性上展开。

比如刑侦专业的优秀毕业生赵继伟，分到派出所的第一个任务就是跟着师傅追查“尿不湿盗窃案”，材料是总长500小时的监控录像——基本是个体力活，赵继伟觉得自己被大材小用了。然而结果却令他惊讶：嫌疑人是一个五岁的孩子，父母外出打工，年幼的妹妹需要尿不湿，他没有钱，只能时不时去附近的快递点偷。

一对年轻夫妇带着孩子逛街，孩子被恶犬追逐，逃跑时摔了跤。狗主人无证养犬且不拴狗绳，妥妥的过错方，却撒泼耍赖装病晕倒反过来要年轻夫妇赔偿，搅得一家三口不得安宁。北大法律硕士杨树跟着师傅处理此案，对师傅的调解方案感到不满，鼓励夫妇俩直接走法律程序，被师傅怒怼：你知道走法律程序要付出多大的代价吗？你以为的正义，只是让他们失去了安宁的生活！

细数下来，剧中展现的大多是这样的案子。从某种程度上，主创放弃了警匪剧中常见的英雄叙事，转而去刻画那些妥协、退让甚至憋屈的时刻，不仅因为面对那样的时刻更需要勇气，也因为那样的时刻里包含了更加复杂的人性。

正如所长王守一说的：最重要的是学会人情世故，任何事情都不是非黑即白的，对错也不是笃定不变的。对于年轻的警员来说，这何尝不是成长所必修的宝贵一课？

不过，也正是那些妥协、退让和憋屈，把观众气着了。

与时下流行的都市剧创作手法不同，《警察荣誉》没有刻意通过蹭热点来制造话题引发热议，而是从寻常处着手，这是其清新所在。但创作者用了另一方式来激发观众情绪，就是集中塑造了一批“刁民”。

老大爷公交车上硬逼带着孩子的少妇让座，还出手打人，把孩子吓到晕厥，可是法律规定不能刑拘70岁以上的老人，怎么办？

小区频繁发生电动车被窃案，但是因为没有安装探头，民警迟迟破不了案，不仅被失主们群起而骂之，还被一盆脏水从高空兜头泼下，失主们却说这是“活该”；

高层住户回家发现忘带了钥匙，打电话报警，诉求竟然是要警察从邻居家的阳台翻进去帮他开门，最后警察自掏腰包帮他找了个锁匠才罢休……

如此种种，也许创作者的初衷是展现基层民警工作之难，但且不说在现实生活中基层民警是否的确如此弱势，即便真是这样，观众也希望看到剧中那些犯了错的人能够有所反思，从而抵达那个比现实更好一点的想象未来，而不只是在剧中人物的同一个水平面上“提出真问题、面对真现实”。

事实上，让观众生气的不仅仅是“刁民”的蛮不讲理，还有好人的过度温情。所有的错误都被理解和原谅，创作者好像特别不愿意让剧中人明明白白跟对方说一句：“你就是错了”。

夏洁的妈妈和那个报案人吴女士一样，在她们对女儿“须臾不可分离”的牵挂里，都有一种非理性的歇斯底里。

吴女士因为联系不到女儿而去派出所报案，接警的夏洁按照流程要带她去采血样，被她认为是诅咒，不依不饶投诉到分局要求道歉。这个案子最终以所长、教导员、副所长和夏洁带着对吴女士家庭不和丈夫出轨的同情登门道歉和所长一句“也是个可怜人”而结束，她掌掴夏洁的“意外”却不了了之。

夏洁的爸爸十年前在执行任务时牺牲，夏洁女承父业来到爸爸生前担任所长的派出所工作。夏母动不动就打电话催女儿早点回家不算，还隔三差五地“敲打”所领导，要他们好好照顾夏洁。面对母亲对自己工作的干涉和干扰，夏洁完全可以用理性来说服与阻止，但我们看到的是，她每次都是以情绪化来应对情绪化，导致问题迟迟得不到解决。

一个母亲可以因为对儿女的爱而放纵自己行为屡屡越界吗？当然不能。但是在剧中，这样的价值判断是缺失的。

曹建军和赵继伟也是一类人，虽然他们一个是警界英雄，一个是警所新人，却有着同样的急功近利。

曹建军身为杨树的师傅，先是在接到“不作为”的投诉时，借口自己当时在打电话而甩锅给杨树，后又在电瓶车失窃案有了一点成绩得到所长表扬时，将本属于杨树的功劳抢到了自己头上；

赵继伟在跨所合作中无视纪律，为了抢先抓住嫌疑人，在没有拿到证据的时候就擅自行动，使得兄弟警所顺藤摸瓜一网打尽的计划落了空。

然而，无论是对曹建军还是对赵继伟，我们没有看到剧中有谁当面明确指出过他们的错误，反而一次次用曹建军在丈母娘家里的处境体谅了他，用赵继伟“年轻人，心急”包容了他。身为纪律部队的一员，为了立功可以无视纪律伤害战友吗？当然不能。但是在剧中，是与非的边界被模糊了。

而没有是非的温情是廉价的。

《警察荣誉》目前已经播出过半，曹建军的丈母娘、陈新城的女儿也渐次走进观众的视野，加上已经很有存在感的李大为的爹和夏洁的妈，这些让人不省心的角色固然扩展了故事的容量，但也给编剧制造了难度：

警察们的家长里短一地鸡毛会不会干扰了主线叙事？警事与家事之间如何平衡？

我们拭目以待。

*文汇独家稿件，转载请注明出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