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周二下午2点,是上海市工人文化宫茉莉花江南丝竹社固定的排练时间。采访当日,当记者赶到工人文化宫的排练厅时,里面已经摆好了阵势:居中一台扬琴,其后一把古筝,二胡、琵琶、阮、笙、箫则各自执在演奏者手中,分列两旁。一曲《行街》演绎得行云流水,委婉动听。很难想象眼前的这支乐队里担任演奏的,都是“非职业”乐手。
在上海,如茉莉花江南丝竹社这样的丝竹团体已经有上百支。“年年有比赛,处处有乐队,江南丝竹发展环境与以前不可同日而语。”上海音乐学院民乐系副教授、江南丝竹传承人成海华一辈子都在研究江南丝竹,接受采访时,他感叹:江南丝竹又“火”起来了。
江南丝竹的传承,保留了民间独特的演奏“礼仪”
江南丝竹产生并流行于苏浙沪,源远流长。以二胡、笛子为两件主要乐器,一般三至五人,多亦可七至八人,其最大特点是演奏风格精细,在合奏时各个乐器声部既富有个性又互相和谐,曲调悠闲缠绵,秀雅悠扬,是江南水乡文化杰出的代表之一。2006年,江南丝竹列入第一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
有专家评论,中国的民间音乐所蕴含的,不只是艺术的魅力,更重要的是其承载着中国人世世代代的生存方式和文化基因。江南丝竹就是一个绝佳的例证。“以前江南丝竹的演奏方式就是一些同好相约在家里、茶馆演奏,上海话叫‘合(ge,沪语旧时发音)丝竹’。这里既有你进我退,崁挡让路的礼仪,又有点互相竞争的意味。其中包含的是中国人的处世哲学。”丝竹乐队中,每个乐器声部讲究的是力度均匀,平衡;演奏者的气息沉下来,音量上平衡统一,合奏者之间能感应到配合默契、心灵相通的美妙感受。“‘丝竹音乐’的核心在于‘和谐’,这才是江南丝竹的最高境界。”成海华说,丝竹音乐的传承,恰好保留了这种民间独特的演奏“礼仪”。
不过,随着时代的发展,江南丝竹曾经赖以生存的慢节奏生活环境已经不复存在。流行文化的多元化,会不会使江南丝竹的“立足之地”更加狭小?“曾经有段时间,不少丝竹社都名存实亡。但随着近几年政策的保护和民间力量的推广,江南丝竹又活起来了。”
让成海华感到欣喜的是,江南丝竹在都市生活中焕发了不一样的生命力。
令人惊喜的是,许多年轻人加入了江南丝竹的演奏队伍。上音民乐专业有一门课程———江南丝竹,尽管不是必修课,但每年来报名的学生都超过了预期。而由市群艺馆牵头成立的上海江南丝竹乐团,乐手的平均年龄只有28岁。
无偿翻译、保存乐谱,凭的是对民乐的一腔热爱
以往,演奏江南丝竹是“玩”音乐,如今,民间乐队除了演奏,还能不能为江南丝竹的传承和发展做点贡献? 这成了不少丝竹团队心中的“结”。“除了表演和传播,还有一项非常重要的工作往往被忽略,那就是民间乐曲的乐谱记录和传播。”茉莉花江南丝竹社吴坚曾听老艺人回忆,丝竹音乐鼎盛时期,经常演奏的曲子就有百余首。可惜的是,这些乐谱往往是由一代代老艺人口传心授,如今流传广泛的,只剩下“丝竹八大曲”等十余首。
专业乐团和院校的资料库里,藏有不少这方面的乐谱,但大部分都是五线谱、总谱。民间乐队水平参差不齐,不少乐手都不识谱,长此以往,他们的曲库越来越窄。“民间乐队想要扩宽曲库,却苦于无处寻找乐谱。如果江南丝竹就只剩下‘八大曲’在民间演奏,还谈什么传承与发展呢?”在民间,需要有人做乐谱的保存、翻译和传播的工作。
“说实话,这个工作是吃力不讨好。”说话间,吴坚拿出一本A3纸大小的乐谱复印件,厚厚一叠足足有33页。打开一看,里面密密麻麻写满了五线谱。由于是复印件,颜色深浅不一,很多音符的标注都已经不清晰。“这是一份8分钟丝竹音乐的总谱,因为是手写版的复印件,我们工作人员先要把五线谱翻成简谱,然后一个音符一个音符敲到电脑上。做好总谱之后,再把各个乐器的分谱整理好。”乐谱阁里没有全职的员工,靠的是茉莉花民乐团里资深的乐手抽出业余时间整理。“整理这样一份乐谱,他们需要花上一个月的时间。有的乐曲没有案头资料,只有音频,还要靠听写记谱,工作量极大。”吴坚说,这些工作人员不收分文的报酬,凭借的是一份对民乐全心全意的热爱。
如今,乐谱阁已有98首曲谱,其中江南丝竹的乐谱占了一半,每个月还在以六七首的速度增加。整理成电子文档之后,吴坚他们还细心地为每首曲子加入了简介、难度系数、版权归属等资料,方便民间团体参考。
乐谱阁在上海民间乐队中声誉日隆。前不久,有位老艺人听说了乐谱阁的工作,特意将手头珍藏多年的几十册乐谱无偿送给了乐谱阁。“我们不但整理经典的乐谱,同时也收集新创的江南丝竹音乐。民间乐队曲库拓宽了,演奏的人多了,江南丝竹的传承发展道路才能越走越宽。”
文汇报记者 徐璐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