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尔契夫(左)的军装打扮颇为显眼。男选手在喀山第一次登上了游泳世锦赛花游赛的大舞台。
对于36岁的比尔·梅(右),参加世界大赛圆了自己人生的一个梦想。 均东方IC
如果不是英气十足的瘦削脸颊,在亚历山大·马尔契夫身上,几乎看不到任何传统俄国男人的痕迹。他步伐轻盈腰肢纤细,说话时语调中透着温柔,让人恍然有种“雌雄难辨”的错觉。六天前,世游赛史上首场花样游泳混双比赛,马尔契夫穿着一身墨绿色的紧身军装率先昂首登场,哗然与惊叹同时在喀山竞技场中回荡。
俄罗斯男孩涂抹着厚厚的深色眼影,为本就不协调的画面再添上吊诡的气息,剧情似乎正沿着不少媒体赛前所预言的轨迹发展——“混双的卖点无非就是猎奇”。然而,当马尔契夫悠然跃入水下,游刃有余地将搭档高高托举过水面,掌声却从看台周遭再度响起。或许直到那一刻,人们才意识到,当这些外表中性的男性花游选手们绷起脚尖,却并非全是对女选手们优雅姿态的复刻。
他们双腿所迸发出的力量感,为这项一直以来偏重女性审美的运动延伸出了新的内涵。而那些关于他们碧波逐梦的故事,也成了本届世游赛花样游泳池内最动人的桥段之一。
这或许是一个崭新的世界
在那场象征着花样游泳里程碑的混双技术自选决赛中,马尔契夫以0.2122分的微弱差距,输给了永远挂着灿烂笑容的美国“甜心大叔”比尔·梅。然而,对于满怀民族荣誉感的俄罗斯人而言,马尔契夫的表演却与其所扮演的间谍军官施季里茨一样值得铭记。
这一曾让普京深受鼓舞的军官形象,出自前苏联谍战剧《春天的十七个瞬间》,凝结着那一代革命者的反抗精神与智慧。如果你对潜伏敌军多年的施季里茨有所了解就不难明白,马尔契夫那身诡异的紧身军装并非只是对其男性身份的强调——当他将脑袋深深埋在水底,水面上那细长的双腿和绷紧的脚尖,与一旁的女舞者似浑然一体、并无差别;当他倏然跃出水面,那坚毅的眼神与充满力量感的动作,却又似回归了军官本有的面孔。“马尔契夫身体里住着两个截然不同的人,没有人比他更适合在水中演绎施季里茨,男性选手的出现打开了花样游泳运动长久以来的角色局限。”俄罗斯记者鲁斯兰赛后如是感叹。
在花游世界,女性并非总是以柔美的形象示人。不久前的女双自由自选决赛,上海姑娘黄雪辰与搭档孙文雁的一出凌厉、潇洒的《反恐精英》也曾引来无数喝彩。然而,倘若换位思考,这样的现象正是花游同样适合男性的鲜活证明。混双项目的加入,让花样游泳的每一个细节都透着股焕然一新的风貌。
周四的混双自由自选决赛,法国组合皮埃尔/迪德厄自登场一刻即上演爱情追逐。喀山竞技场清澈的水面下,男生扭捏身姿羞涩表白,女生却在其怀抱中竭力旋转,试图挣脱爱情的束缚。他们激起的阵阵浪花,见证了一出青涩少年求爱的轻喜剧,也击碎了世界对花样游泳所抱有的刻板印象。
碧波遗梦终得圆
尽管也曾度过孤独迷茫的少年时代,马尔契夫却是幸运的。至少在人生最美丽的青葱年华,他能在灯光照耀下的水中绽放,而非怀揣着渐行渐远的梦想独自承受老去的悲凉,而这却是比尔·梅等一批大叔们过往人生的真实写照。这片曾属于少男、少女们的泳池,如今也见证了大叔们的眼泪与梦圆。
“或许不用多久,就会有人为比尔·梅写本书。”美国记者的感叹并非夸大。10岁起在空荡的泳池中独自练习花样游泳,少年时代16次夺得全美冠军,四度在与女选手的竞争中夺魁,比尔·梅的身上不缺天赋,亦不乏努力,但那无法改变的男性身份成了将其囚禁于奥运世界外的桎梏。
迫于生计,这位爱笑的美国人早早退役,将属于花游运动员的黄金岁月献给了常年驻扎在拉斯韦加斯的太阳马戏团。比起100美元的低廉报酬,BBC电视台在对其专访中放出的那张剧照或许更令人揪心。剧照中的比尔·梅脸上涂抹着妖艳、浮夸的小丑妆容,扭曲着手臂与身姿摆出嫌弃的表情。对于混双项目入围世游赛,36岁的比尔·梅说,“这仿佛就是命运对我的召唤”,而他也没有辜负命运这迟到的厚爱。
混双技术自选决赛,水中的比尔·梅从未有片刻吝啬过笑容,却在成为冠军的一刻抱紧搭档激动泪流。逝去的青春与忽如其来的梦圆,比尔·梅说自己经历了人生中最长的一场梦,而体验到此刻美妙的却不止有他一个。
32岁的日本美男子安部笃史曾奋斗于更有前途的游泳竞速,但一部名为《五个扑水少年》的电影却让他将自己的人生都献给了花样游泳;已过而立之年的西班牙选手保罗·雷巴斯本已打算退役,当他抿着嘴角聆听完那并不算高的得分之后,同样与家人、教练哭成了一团。对于他们而言,奋斗一生的梦想得以被认可,或许是比站在聚光灯下被注视更伟大的殊荣。
艰难前路迷茫依旧
比尔·梅的人生有着太多令人心酸或动容的转折,而在俄罗斯选手统治的花样游泳赛场抢回一枚金牌,更是让他拥有了传奇故事所需要的一切。混合采访区内三步一停的明星待遇,花样游泳史上最长的赛后发布会,混双技术自选赛后,比尔·梅如其泳裤上的那团火焰般在各大媒体版面上迅速蹿升。然而,周四的混双自由自选决赛,当舆论对于男选手们的热度逐渐平息,一切似乎又回归平静。这一次,夺冠的是马尔契夫。相比比尔·梅,他的人生没有太多值得书写的人生经历,赛后的新闻发布厅不过两成的“上座率”正是对此最好的写照。“你如何评价喀山”、“未来几天准备去哪里游玩”,太多无关痛痒的问题让会场一次又一次地陷入寂静与尴尬,直到一位俄罗斯记者的提问才道出了所有人内心的困惑。“尽管男选手所扮演的角色与女选手不同,但你们彼此间扮演的形象与气质总是很雷同,性别问题是不是也将在未来限制你们的表演?”
对于这样颇有些侵略性的提问,比尔·梅的回答足够坦白与真诚。“这是男选手第一次能够进入世游赛,我们必须展示给世界他们想看到的那一面。”比尔·梅与马尔契夫都一再强调,自己能在表演中形象百变,但俄罗斯记者的顾虑却依然值得他们深思。
如今人们所期望与欣赏的,正是花游男选手对于其自身男性身份的演绎。有朝一日,倘若人们对这样的形象审美疲劳后,倘若人们对于那些动人故事渐渐麻木,要如何改变才能在这项审美更偏向女性的运动中再次绽放光芒,将成为所有逐梦者们都必须面对的难题。
文汇报特派记者 谢笑添(本报喀山8月2日专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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