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是人脑暂时胜利,还是电脑暂时胜利,没有一方是失败者,因为棋子落于棋枰,日月行于天际,两者交相辉映,都是永恒星光的调皮闪烁。
2016年,电脑阿尔法击败围棋世界冠军李世石。19年前的1997年,电脑深蓝就已击败国际象棋世界冠军卡斯帕罗夫。电脑已在两项顶级棋戏中战胜人脑,就此抵达了电脑超越人脑的奇点。这一奇点,类似棋枰中心的天元。
1933年,吴清源挑战日本围棋第一人本因坊秀哉,开局落子于天元,开启了现代围棋的新纪元。吴清源之所以开局落子于天元,并非挑战人间权威,而是致敬永恒天道,因为他熟读 《道德经》 和 《棋经》,坚信围棋源于天文。上古华夏的天象观测者,用棋枰代表星空,用棋子代表星宿。移动棋枰的棋子,对应天上的星象,意在探索天道的真常实相,根本无关输赢。后来移用于游戏,为了可以终局,人为设定了输赢规则。
不仅围棋源于天文,国际象棋也是围棋的副产品,两者共同起源于上古华夏的天文历法符号———伏羲六十四卦。
先秦典籍 《世本·作篇》 记载:“尧造围棋。”已把围棋的起源时地,锁定在上古华夏,然而未言起源原理。此后的所有中国棋书,全都记载了围棋源于天文。比如唐代《敦煌棋经》:“棋有三百六十一道,效周天之度数。棋有白黑,阴阳分也;骈罗列布,效天文也。”又如元代 《玄玄棋经》:“夫棋之制也,有天地方圆之象,有阴阳动静之理,有星辰分布之序,有风雷变化之机。”可惜语焉不详,人们大多视为比附。
论述最为周详的,当属北宋 《棋经》:“夫万物之数,从一而起。局之路三百六十有一,一者生数之主,据其极而运四方也,三百六十以象周天之数。分而为四,以象四时。隅各九十路,以象其日。外周七十二路,以象其候。枯棋三百六十,白黑相半,以法阴阳。局之线道谓之枰,线道之间谓之罫。”
《棋经》 精确全面地论述了围棋源于天文。“线道之间谓之罫”,一语道破了围棋源于伏羲六十四卦。《左传》、《论语》、《庄子》、《孟子》、《楚辞》 等先秦典籍所言的中古围棋,棋子都是下于线道,并非下于方格。为棋枰方格专设定名为“罫”,并非多此一举的徒设空名,而是上古围棋源于伏羲六十四“卦”,同时棋子下于方格内。伏羲六十四卦是分卦值日的上古图像历符号,中古以后文字历取代图像历,于是伏羲六十四卦的天文初义和围棋起源于伏羲六十四卦,渐渐失传。各种 《棋经》记录了上古以降的口传知识,但是缺乏实证,信之者寡。
二十世纪考古出土的大量上古实物,证实了中古文献 《易传·系辞》 的精确记载:“古者庖羲氏之王天下也,仰则观象于天,俯则观法于地,于是始作八卦,以通神明之德,以类万物之情。”上古实物、中古文献共同证明:上古伏羲族仰观天象,俯观历法,发明了立圭测影的天文观测方法,又发明了与之配套的记录全年圭影的六十四圭象(详见拙著 《伏羲之道》)。
上古伏羲族的图像历,把伏羲六十四卦分为内外双圈。内圈60卦,1爻计1日,1卦6爻计6日,15卦90爻计1季3月90日,60卦360爻计360日。外圈4卦,对应二分二至:泰卦三阳三阴,对应春分;乾卦六阳全满,对应夏至;否卦三阴三阳,对应秋分;坤卦六阴全满,对应冬至。每卦计1日,年终冬至坤卦上下卦各计1日,全年365日。每4年闰1日,年中夏至乾卦上下卦各计1日,全年366日。
上古时代的六十四圭象,为什么中古以后变成了六十四卦象? 因为夏代 《连山》、商代 《归藏》、周代 《周易》,都把上古伏羲族的六十四圭象移用于占 卜,圭+卜=卦,六十四圭象变成了六十四卦象。中古夏商周的 卜筮易,源于上古伏羲族的天文易,以可预测的天道规律为模型,推测人类的福祸命运。
唐尧时代发明的围棋初始形态,正是伏羲罫棋:棋枰纵横九路,内围8×8=64罫格,填入对应伏羲六十四卦的罫子。罫子分为黑白,对应阴阳气候。白棋32罫子,对应阳半年春夏二季32卦;黑棋32罫子,对应阴半年秋冬二季32卦。此即 《棋经》 所言“白黑相半,以法阴阳”。罫子下于线道之间的方格内,此即 《棋经》 所言“线道之间谓之罫”。后人为了增加棋戏的变化和趣味,不断扩大伏羲罫棋的九路棋枰,经过纵横十一路、十三路、十七路,最终定型为纵横十九路。棋子不再下于线道之间的罫格,而是下于线道的交点。
围棋棋枰最终定型于十九路,但仍然植根于中华天道。首先,中国人发明了十九年七闰的阴阳合历,十九年是太阳历周期与太阴历周期重合的天道循环之年。其次,19×19=361点。中心1点,对应永居天中、作为天象元点的北极天枢,所以专名“天元”。其余360点,对应天球360度和1年360日。此即 《棋经》 所言:“夫万物之数,从一而起。局之路三百六十有一,一者生数之主,据其极而运四方也,三百六十以象周天之数。”棋枰四角的4大点位,专名“座子”,对应1年4季的星座:东方苍龙七宿,南方朱雀七宿,西方白虎七宿,北方玄武七宿。此即 《棋经》所言:“分而为四,以象四时。”棋枰外周,共有72点位,对应1年24节气72物候。此即 《棋经》 所言:“外周七十二路,以象其候。”棋枰每四分之一,各有90点位,对应1季3月90日。此即 《棋经》 所言:“隅各九十路,以象其日。”棋枰共设9大点位 (包括天元、座子),对应最大阳数9;总名“星位”,对应天上繁星。
不仅中国围棋、中国象棋全都源于伏羲罫棋,国际象棋同样源于伏羲罫棋,但以蒙古象棋为过渡形式。因为成吉思汗的蒙古铁骑,把蒙古象棋传到了欧洲,变成了国际象棋。蒙古象棋、国际象棋的棋枰,都是纵横九线,六十四方格,黑白相间,棋子下于方格,均与伏羲罫棋相同。每方棋子16枚,则与中国象棋相同。中国围棋、中国象棋及其派生的蒙古象棋、国际象棋,乃至朝鲜象棋、日本将棋、缅甸象棋等等,无不源于对应伏羲六十四卦的伏羲罫棋。中国历史上曾经存在、后被淘汰的大量其他棋戏,诸如六博棋等等,无一例外源于天文,都是中华天道的产物。中国是棋类游戏的故乡。
围棋游戏之“弈”,与夏商周的卜筮之“易”一样,源于伏羲六十四卦的天文历法之“易”。易有四义:第一日月为易,第二简易,第三变易,第四不易。“日月为易”即天文历法易,这是中华易道的根本义。后三义都是派生义:“简易”是天道规律简明易懂,“变易”是天道规律的局部显现逐日变化,“不易”是天道规律的总体运转永恒不变。中古以后根本义“日月为易”失传,后人仅知派生三义,又对派生三义无法理解透彻。
正因吴清源明白围棋源于天文,原本用于探索天道,所以从不执著输赢,一心一意探索棋道,终成空前绝后的天下第一棋士。
发现天道是人脑的胜利,发明源于天文的棋戏也是人脑的胜利,创造战胜人脑的电脑仍是人脑的胜利。人类的一切胜利,都是天道的胜利,因为人类是宇宙天道最为杰出的产物。
无论是人脑暂时胜利,还是电脑暂时胜利,没有一方是失败者,因为棋子落于棋枰,日月行于天际,两者交相辉映,都是永恒星光的调皮闪烁。